四姑娘果真是第一个来学堂的,找到位置,位置上果然积蓄了薄薄一层灰尘。
趁露种打水擦洗位置的时候,四姑娘正在翻看往日的书。
书是竖版繁体无标点的文言文,受时代技术局限,纸张的质量与手感都算不得好,穿越者穿越前习惯的是白话文,读的是横版从左往右的简体字,像这样的文言文,只偶尔在古籍出版社出的精装版古籍里才能看见。
四姑娘眼里看着字,身体的记忆渐渐复苏,手下所书是习自卫夫人的簪花小楷,清丽柔美、流畅痩洁,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练就的。
四姑娘心想:多好的字,原来的小姑娘有天赋、有韧劲,怎么却便宜了她这么个半点不识毛笔的穿越者。
庄先生的课主要是讲给要科考的长柏、长枫与齐衡听的,教的是经史子集,重经义和策论,几个姑娘只是顺带。
四姑娘在一旁听着,想着自己要是去考进士,一定考不过这些古代人。
下了学,四姑娘把自己方才在学堂里的想法告诉六姑娘:“他们学的可真难,比高考可难多了,要是让我去考可怎么办啊?”
六姑娘道:“你傻了,女孩子怎么能去考科举呢?”
这个朝代的女孩子自然是不能去考科举的,可是曾经的穿越者,她们是考过高考的,穿越者一号还考过了公务员考试,成为法庭的书记员。
穿越者二号才穿越过来,时时刻刻想着自己不久前结束的高考,想也不想就要反驳:“女孩子怎么不能……”待到看清眼前的雅致精巧的曲水亭台,穿越者二号方才如梦初醒,喃喃自语:“当然不能去考科举……我本来该去放三个月暑假,再去上大学的……”
四姑娘不是真的要去考科举,她只是说说,在学堂上被庄先生的知识给难到了,把自己代入到那个情境里想一想。
六姑娘也不是真觉得这个问题怎么样,四姑娘说了,六姑娘也就是说说自己的想法,顺口。六姑娘穿越过来好几年了,她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被这个世界同化,融入到这个世界里了。
这当然也不是六姑娘的错。
四姑娘怔了怔,她实在很希望自己做的是一场梦,一场漫长可怕但终究会醒来的梦,那多好?
四姑娘很希望她能够欺骗自己让尽快实现适应她的新人生,可是六姑娘是好心提醒她,那很好,脑子转不过弯的四姑娘,是要人提醒她,才不会犯错的。
六姑娘很明白四姑娘的不适应,尤其是她穿越之前还那么年轻,一直在几近真空的象牙塔被人保护得很好,说是有十几岁,心智几岁是说不好的。
就好像一块全是棱角的石子,被无常的命运投入到湍急的溪流中,经受外力打磨之后,她可能要痛苦地抹去棱角与细沙,改掉曾经的一切不合时1宜的习惯,才能把自己装到这个小小的闺秀壳子里,成为合乎这个时代标准的女子。
四姑娘抬头望向天空,半眯起眼睛凝视着天边晴好的云彩,轻轻叹了口气。
四姑娘说:“你瞧,那片云彩,像不像一只风筝?”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四姑娘念完了诗,告诉六姑娘:“这是曹雪芹写给探春的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