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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李成梁穿着家居服，在厨房做晚餐，饭桌上已经摆上几个做好的菜，香气四溢，热气氤氲；都是刘慧敏爱吃的；李成梁还在专注做最后一个汤。

　　门锁传来扭转的声音，打开，进来的人,只有刘慧敏；

　　李成梁见她提着一袋子，想过去帮她，却守着一个炉子，走不开，便放弃了；他提出疑问：“强强呢？”

　　刘慧敏把蔬菜、水果和牛奶一一码进冰箱里。“在楼下碰到皓月，强强和她去玩了。一会就回来。”

　　关上冰箱门，刘慧敏转身。背靠着冰箱，凝视着李成梁专注烹饪的后背，沉默了一会，才发问：“你今天怎么了？下午怎么会请假回家了呢？”

　　李成梁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他搅拌着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副淡然的语气。“没什么事。”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刘慧敏走近他，伸手想触碰他的额头，却被李成梁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刘慧敏愣住了，还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有酒气。她眉心轻拧，不满的问：“喝酒了？”

　　“下午有点烦，就抿了两口。”李成梁用手比划着酒的分量。

　　刘慧敏瞥见垃圾袋的空酒瓶，再看到李成梁换上家居服，明显已经收拾过自己；但她还闻到酒味，她才不相信李成梁只抿了两口。“什么事让给你心烦，你跟我说......”

　　刘慧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成梁的举动的打断了。

　　李成梁吹凉汤勺里的汤，伸到刘慧敏面前，温柔的说：“尝尝味道。”

　　刘慧敏就着汤勺认真品尝。尝了一会，她疑惑；“没放盐？”

　　耿直的李成梁：“没放。”

　　“没放，你让我尝什么？”

　　“尝味道。”李成梁忍着笑意，一本正经。

　　刘慧敏给他一记白眼，离开了厨房。

　　李成梁窃喜，轻而易举地转移话题。

　　刘慧敏看到满桌子是自己爱吃的菜，心里满是欢喜，带着笑意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做的全是我喜欢的菜。”

　　李成梁关了炉子。转身看到刘慧敏望着桌面，笑颜逐开。

　　“不需要什么日子，只要你喜欢，我都会满足。”李成梁说得很好听，都有点不像日常木纳的李院长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语双关中，包含了多少忧伤。

　　好听的话，任何人都爱听，刘慧敏也不例外；她没听出李成梁的不对劲，含着笑意反问：“那我不喜欢的呢？”

　　“你不喜欢的，我就让他自动消失。”一语双关。

　　刘慧敏被哄得心花怒放，调皮的说：“那袁贝贝，请李院长处理一下。”

　　“她对你做了什么？我以为你是喜欢她。”李成梁走近刘慧敏，脸上和耳朵尖上都晕着淡淡的轻红色，似乎还醉着。

　　隐隐约约的酒味，随着李成梁的走近，越发明显；刘慧敏的额头不由自主轻拧在一块，这个举动让李成梁停止靠近。与此同时，刘慧敏中午能展着笑颜和方志军喝酒的画面，重现了。

　　原来她可以接受酒气，只是不能接受自己而已。

　　刘慧敏对他喝酒略有不满。轻嗔的问：“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误解”

　　李成梁这次像与刘慧敏作对到底，明知她讨厌自己身上酒气，他还是向前走一步，逼近她。声调不自觉提高，质问：“是误解吗？同意她转正，你不是想她留下的吗？或者说你是觉得她留下之后，你离开我，你自己就不会那么愧疚了，是吗？”

　　“你胡说什么？你太不对劲了，你是不是还没有酒醒？”刘慧敏抬手，推挡着他胸膛，避免他再靠近；他身上干净的味道，混杂着酒气；她不喜欢他身上有这股味道。

　　李成梁捉住她的手，反手牵制在她背后，将她整个人困在桌边。

　　刘慧敏气急败坏，试图挣扎开，又被他猛地按了回去。

　　李成梁眼里充斥着血丝，“慧敏，你说对了，我就是不对劲。”

　　刘慧敏：“你放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成梁：“我嫉妒方志军，嫉妒得想把他杀了！”

　　刘慧敏瞳孔紧缩，心惊地看着李成梁。

　　他眉宇间的凶戾几乎无所遁藏，说着杀人的时候竟不像气话，仿佛他真会那么做。

　　如果不是方志军的存在，李成梁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那么悲哀、那么可怜，又那么龌龊、那么卑劣！

　　“你知道她是皓月的亲生父亲，你没有问我；你知道我今天和他吃饭，你也没有问我……我一直以为……”

　　她一直以为的，已经证明是错的，说出来也没有意义了。

　　刘慧敏快速冷静下来，试图跟他说清楚她的想法，“你应该直接告诉我。大梁，没有你这样为难人的，什么都不说，就希望别人能够明白你的情绪。”

　　李成梁微微低头，看着她；他眼里出现一抹悲伤，他的嗓音变得很低很低，说道：“你没有告诉我，你不喜欢吃葱，但我知道，因为每次有葱你都会挑出来；你没告诉我，你偏好喝酒，又很怕酒气，我知道，因为有点酒气你就会皱眉头……”

　　刘慧敏：“……”

　　“你也没告诉我，你在医院关系最好的人是赵蕾，因为她是你大学室友，你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其次就是何建一，他习惯性帮你，你对他没有任何防备……”

　　“如果你想听，我还能说很多、很多，那些你没说过但我却知道的事。”

　　他每说一句，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难以控制。

　　“慧敏，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从来没有在意过我。”

　　刘慧敏深吸一口气，想要反驳李成梁的话，可想到以往的种种，反驳的话卡在咽喉里，一个字符也发不出。

　　李成梁知道等不来抚慰的话，盯着她的眼神又添加了怨恨的色彩。他仿佛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兽，浑身血淋淋，没有了反击的能力，只能凶狠又恶意地冲着每一个想要靠近他的人怒吼。

　　沉默了好一会，李成梁还是松开她的手。后退两步，哀伤至极的说：“你和方志军的事，我假装无所谓，却发现你是真的不在乎我。”

　　刘慧敏向前一步跟上去，搂着李成梁，在他的耳边轻轻说，“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好。”

　　李成梁举起双手无处安放，他不敢回抱刘慧敏；他深刻知道，现在刘慧敏应该快点离开他的身边，而不是再来靠近他。因为他舍不下刘慧敏，又被自己深沉的妒意以及对她忠诚的怀疑一日一日地折磨着，折磨得他快要疯掉。

　　李成梁就这样僵在原地；他在等，等刘慧敏主动松开；就像现在，他在等刘慧敏主动开口说离开。

　　刘慧敏一直等不来李成梁的回复。终于放开他。

　　李成梁退后两步，和刘慧敏拉开距离。“你别跟我说对不起，这个词很变态，它能衬托你的高尚，却显现了我的狭险；我不喜欢，你知道吗。我也想被你对得起。我这个要求，是不是太为难你了。”

　　刘慧敏跟上去，揪着他的衣领，抬头，看着他；酒气扑面而来，她不喜欢，但能忍受。难得温柔地哄着他；“大梁，我有在努力的；努力对得起你，努力对得起这个家。”

　　李成梁选择沉默，侧过刘慧敏身边，走向厨房，拿了碗筷出来；紧接着就朝座机走去。

　　李成梁的忽视，让刘慧敏有一丝不满。在他背后依旧温柔呼喊：“大梁......”

　　李成梁打电话给皓月，让他们回家吃饭；但是电话响了两声，没有接通，他便挂断了；他无法忽略眼前这个女人，但他心中的猜疑却在不断逼问自己；最终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上周去哪了？”

　　“我回了沈......”刘慧敏的话没有说话，脑海浮现了袁贝贝的车；她恍然想起自己在机场见过这台车。

　　赵蕾的话也响起了；他和袁贝贝一起出去，然后当晚便有了这些流言蜚语。

　　各种信息梳理之后，刘慧敏反问：“你在机场是不是？你看到我和方志军在一起，是不是？”

　　李成梁又沉默了，刘慧敏在不断加深猜测，逼问：“你是看到我和方志军在一起，所以当晚你和袁贝贝在一起，才有今天这些流言蜚语；你是在报复我吗？”

　　李成梁回避了这个问题，直视着刘慧敏，选择了反问回去：“慧敏，你是不是希望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

　　刘慧敏震惊了，惊讶于李成梁猜中自己的心事。

　　“一旦它是真的，如果你和方志军离开，可以走得心安理得；如果我们继续过，这事减轻了你十年来对这个家的冷漠愧疚。”李成梁没有处处逼人，但是语气很笃定。

　　刘慧敏无法反驳，无可否认，她确实怀疑过那是真的；

　　听到覃霄的阐述，她心里有疑虑又有难受，还有一丝不可忽略的如释重负。

　　缓了好一会，刘慧敏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冷言道：“所以它不是流言，那就是你的报复，你以为我和方志军在一起，对我实施的报复。”

　　李成梁看着刘慧敏拉跨又隐忍的模样，还有心软，说“不是，那就是流言。我没有和袁贝贝在一起，那晚是护士视角问题；我和袁贝贝之间不会有什么。”

　　刘慧敏的双眸，突然清灵起来，她还来不及高兴，李成梁的追问就来了。

　　“但是你和方志军之间，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吗?你们上周去哪里了？你是不是……要跟他离开？”李成梁猜疑从来不是空穴来风，他至今没有忘记和方志军殴打在一起，方志军说过会带刘慧敏和皓月走。

　　刘慧敏毫不迟疑的反驳；“我没有，我是下了飞机才遇到他的；今天这顿饭也是陪皓月给他送行。”

　　看着刘慧敏坚定的眼神，李成梁有点讶异，但是心中的猜想胜于眼前画面；他轻叹。“我不想和你再讨论这个事情，我给孩子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回来吃饭吧”

　　李成梁用座机拨打皓月的电话，还没有接通，便被刘慧敏按下了挂断键。

　　她盯着李成梁，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说：“李成梁，你不信我。”

　　“慧敏。”他的声音已经疲惫不堪，最终投降认输，轻声说，“我们分手。”

　　他不是请求，不是询问，而是自己给自己下达了审判。

　　刘慧敏愣住了，“……什么？”

　　李成梁又选择沉默，放下听筒，越过刘慧敏身边，走向饭桌。

　　刘慧敏终于回过神来，直接冲到饭桌，手拍的桌面，发出“啪～～”一声，吼道：“你把话说清楚！”

　　她眼睛也红了，闪着泪光，“李成梁，你刚才说什么？”

　　李成梁想要擦一擦她的眼泪，手指捏了又捏，终究没动。

　　他知道怎么惹怒刘慧敏，让她彻底厌恶，让她走得心安理得；沉默一会儿，说：“你们有皓月，而我只有强强，把他交给我；我会把房和车留给你。”

　　果然，被羞辱的愤怒直接冲上脑门。刘慧敏扬手打了李成梁一巴掌。

　　李成梁闭了闭眼睛，一动不动地挨她的打。

　　刘慧敏到底是委屈狠了，盈满的泪水一下滚出眼眶，委屈和愤怒让她丧失理智，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好，我明天就跟方志军去美国，把这一切都留给你。”

　　她将李成梁推了一把；

　　李成梁跄踉跌坐在椅子上，愕然地看着刘慧敏。

　　刘慧敏愤然越过他，重重关上房门。卧室内的光线黯淡，她背靠着房门滑落，蹲下来抱起膝，痛哭出声。

　　听着主卧传来的抽泣声，李成梁站在卧室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抬起来的手，没有敲下去。

　　刘慧敏忘记哭了多久；敲门声伴随着强强的喊声一起来：“妈妈，吃饭了，吃饭了。”

　　刘慧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才开卧室门。

　　李成梁坐在饭桌前，直直地看着她。眼里全是担忧和疑惑。

　　刘慧敏面无表情，周围跟筑着一道无形的坚冰似的。眼里冷冽，道：“原来今天那么丰盛，是有原因的。”

　　李成梁看她眼眶圈红，却没有哭泣了。他理所当然解释：“就当作是散伙饭，也是我给你送行。”

　　刘慧敏怔了怔，没有接他的话；强强洗完手跑出来就上桌吃饭。

　　强强觉得这顿饭比往常任何一顿饭都诡异。

　　以前是妈妈不爱说话，不爱笑；但最少还有爸爸给他布菜送温暖。后来爸爸不在家，妈妈变成温柔的妈妈，没有凶过他。今晚爸爸妈妈都没有说话，也没人给他送温暖，这顿饭，强强一下看着妈妈，一下看着爸爸，他不敢吭声。

　　当刘慧敏冷静下来之后，有点懊恼刚才失去理智的话，还有点幽怨李成梁的不信任。但她还是想找李成梁谈谈；她在卧室一直等，却没有等来李成梁。

　　李成梁“默认性分居”，早早进了强强的房间。

　　哄睡了强强，李成梁的脑海就开始不受控制的设想；他无法想象看着刘慧敏和别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他也想不通，刚刚是怎么有勇气和她谈分手的，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他依旧睡不着。他的脚不受控的走到主卧。来见这个占据他所有思考的女人。

　　他没有开灯，借着月色，他看不清刘慧敏的脸；但对他而言，月色也足够了。在灯光下看清，他反而怕自己又舍不下了。

　　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把刘慧敏压着被子的手，放回被窝里。可他的手拿不出来了，他感觉到刘慧敏的回握，但床上的人没有睁开眼。

　　李成梁加大收回手的力气，回握的力也越大；他惊觉：刘慧敏没睡。

　　“你没睡。”李成梁的手没有再挣扎出来，随她握着。

　　“睡不着。”刘慧敏伸出另外一只手去开床头灯，却被李成梁握住了。

　　刘慧敏急着解释，也握住他的手；“我想和你谈谈。”

　　“不谈了，很晚了；明天还有工作，早点睡。”李成梁很温柔贴心的话，全看不出他今晚才说了分手的话。

　　“可......”

　　“慧敏，任何事情明天再说，现在我陪你......不对，你陪我睡一会，好吗？”李成梁知道刘慧敏还有话说。但他不想谈，再谈下去的结果，大概率是他们再吵一次。所以他立刻打断了刘慧敏的话。

　　刘慧敏沉默，点点头；

　　李成梁自动自觉爬上床，抱着刘慧敏。安静了一会，他以为刘慧敏睡着，才轻声说：“对不起。”

　　没有了酒气的李成梁，身上那份清冽干净的气息非常好闻，刘慧敏这些年闻得非常习惯，在他怀里困意一袭一袭。可她依旧听到李成梁的道歉，慵懒地问：“为什么道歉？”

　　为今晚惹你生气。

　　她还没有睡，李成梁收了收环在她肩上的手，没有解释，最后道了一声晚安。

　　后半夜，这两人总算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