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祁昧大雾四起，偷偷藏匿，我在无人处爱你

祁昧死了。

以一个非常讽刺的理由——在又一次狂躁症发作时，他照例去那个挂着“禁止通行”牌子的路段飙车。

山林围绕，四处寂静，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小野猫。

为了躲避那只猫，他猛烈转向，车子不受控制地冲进旁边的深沟。他被压在了摩托车下面。他是自己打的求救电话，甚至一直等到了救护车到来。

但是……

关于祁昧的存在，素禾只分享给了她一个人，同样的，失去他的悲伤也只能找她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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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场出来时，曦婼发现，又下雨了。

她还是没有带伞的习惯，去等机场大巴时，有乘客善意地将伞朝她微微倾斜，才不至于让她把薄薄的衬衫淋湿。

曦婼仰起头和那个人道谢，却被对方的长相吓了一跳。

高大健壮的青年男性，眉毛波黑，五官凌厉，她差点儿认成祁昧。

这世上，相似的人很多，但人生却完全不同。

假设盛世也曾拥有平凡的童年生活，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抵达生命的终点站?

推开家门，客厅里一如既往地安静。没有想象中的凌乱和撕心裂肺，反而让曦婼感到不安。她敲了敲素禾的房门，没等应声就拧开了门把。

素禾蜷坐在她惯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十分冷静地抽着烟。看到曦婼，她疲惫地笑了笑，

素禾“你来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少了很多东西。

素禾循着她的眼神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卧室，开口道：

素禾“我把我们一起买回来的东西都烧给他了。”

素禾淡淡地解释着，

素禾“他一直很留恋我，所以能让他带走的就都让他带走吧。”

曦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持续了很久，她转身，撸起袖管，说：

曦婼“我带了你最爱吃的熏鱼，我去给你拿。”

素禾“曦婼…”

在曦婼转身向外走时，素禾突然叫住她，问：

素禾“明知道他在心情不好时飙车很容易发生危险，我却没有阻止，你知道为什么吗?”

曦婼愣住了，她不敢转头，下意识地抗拒看到素禾此刻的表情。

素禾“因为我也不想被打。”

她轻轻说道，

素禾“我是为了不被挨打，才默许了他飙车这件事的。我就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我早就料到了。”

素禾埋下头，声音突然变小了。

素禾“但我以为他真的会好起来的。”

她用他的命赌了一把，却忘了设想赌输的后果。

她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素禾“太疼了……”

她颤抖着。

素禾“比被打伤疼得厉害多了。”

看着医生为他蒙上白布；看着他被送进太平间；去帮他办理各种账号注销，一遍遍地告诉很多人，他死了；去火车站送他妈妈，最后一次次摸着他的骨灰盒与他道别……

那些时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乱箭戳破，开始到处漏风。

又冷又疼。

曦婼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她哭。已经是傍晚了，阴雨天让房间的光线非常灰暗，素禾流满眼泪的脸慢慢没人了黑暗。

学生时代，素禾用优秀的成绩为自己毫无存在感的人生突围。

大学毕业后，素禾用残酷的祁昧为自己无望的未来突围。

此后的时间里，曦婼也愿意相信，她一定能够找到另外的方式为自己陨落的爱情突围。因为，活下去的欲望会让人不间断地、不放弃地去找寻与挫折苦难对抗的力量。

让好与坏一次次较量，再一次次持衡。

都会过去的。

曦婼走上前，轻轻拥住了素禾。

那天晚上，素禾喝酒喝到烂醉。她边吐边哭，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曦婼收拾到很晚，从洗手间洗完拖把出来，发现素禾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瓶抗过敏药。

手边的一瓶啤酒还剩半瓶，曦婼自她身旁坐下。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望着眼角带泪的素禾，忽然觉得，人生或许就是一个不断毕业的过程。

从童年的阴影中毕业，从成长的苦痛中毕业，从努力过后却没有得到回报的颓丧中毕业，从被迫接受突如其来的打击、痛失一个人中毕业……

可惜，有的人却被提前剥夺了毕业的机会。

这样想来，竟觉得经受考验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运。所以，此刻，曦婼突然对自己从前不齿的，人与人之间轰轰烈烈的爱憎悲欢产生了敬畏之情。

与那些明知道把情绪开关交给别人控制有多危险，却仍然奋不顾身地这样做的人相比，她觉得拒绝靠近、崇尚冷漠的自己懦弱极了。

她实在是把自己的一生看得太随便了，这真的非常不负责任。

曦婼仰头猛灌了一口啤酒，然后把剩下的全都洒在桌下。

曦婼“我会帮你照顾好沈素禾的，”

她哽咽着说。

曦婼“安心去好地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