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一）

羿晨你闪烁一下，我的世界火花飞舞。

双满“婼婼，听说了吗?”

一起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双满神秘兮兮地问她。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曦婼双手抄进校服口袋里，垂着眼帘，问：

曦婼“什么？”

双满“咱们班的羿晨和凌晟成英雄了。”

双满骄傲地说，

双满“教训了两个经常堵在学校后面的窄巷子里要钱的小混混。”

曦婼扬扬眉，校园里的新闻总是一浪赶着一浪。昨天之前，班里的同学们还在滔滔不绝地议论着梦玥制造的那起“泻药事件”。现在，话题的主角瞬间转换。

不过，她并未感到意外，羿晨的确是像会管这种“闲事”的人。

双满“好帅气啊!”

双满把两只胳膊交叉枕在脑后，见曦婼一副无波无澜的表情，忍不住凑过去，问：

双满“你不觉得他们很帅气吗?”

浮现在曦婼脑海里的是羿晨明亮的笑容。但她笑笑，转移了话题。

曦婼“不想吃鱼了?走快点儿吧!”

双满猛地一拍脑门，今早上她听到食堂的阿姨说中午饭有红烧带鱼的，差点儿忘了!她拉着曦婼猛跑起来。

曦婼很喜欢双满的性格，她其实很希望，自己的十七岁也能过成这个样子。

能为一盘鱼感到兴奋满足。

但是，这种轻易识别快乐的能力，是在漫长的温暖关爱中修习而来的。很遗憾，曦婼没能拥有这样的成长环境。

她没有，素禾也没有。

想到她伤痕累累地蜷坐在凳子上的样子，曦婼突然觉得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开自己，最近一周，她都没有遇上祁昧。

但曦婼暗暗在心里发誓，只要再被她抓到一次祁昧使用暴力，她就会报警。无论什么样的疾病，都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

双满“婼婼……”

双满弱弱地叫她。

曦婼“嗯?”

她指指餐盘里几乎没动的鱼说。

双满“不喜欢吃的话……”

曦婼当即明了。她拿起餐盘，利落地将所有带鱼拨给双满。

双满“呜哇，呜哇!”

双满好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曦婼弯了弯嘴角。某些时候，双满会让她产生强烈的保护欲，像是在保护躲藏在心中那个纯真的自己。

曦婼“多吃点儿。”

曦婼对她说。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空气中还有余热。班里的学生们除了曦婼，都陆续换上了夏季校服。洁白的白衬衫队伍里，只有她还穿着湖蓝色的肥大外套。

几圈跑下来，许多女生都涨红了脸颊，可她看起来仍旧清清爽爽的，好似一点儿都不热。好显眼啊，那张素净白皙的脸庞。

坐在操场边休息的羿晨，再次不自觉地瞥向她所在的方向。

昨晚，和那两个小混混打斗时，拉伤了腿部肌肉，体育老师破例准假让他原地休息。操场上还有别的班级在上体育课。一些学生不时用手指指他，而后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羿晨知道，因为昨天的事儿，他和凌晟出了名。

想起这件事他就有点儿不爽。要不是凌晟在他跟对方缠斗时，录视频发到学校的官博，这事儿估计也没人知道。有人欺负他们学校的学生，他理所应当该出面帮忙。这根本不值得炫耀，不应该被大肆宣扬。现在，这么一弄，反而跟作秀似的，虚假刻意。

不过，经过舆论发酵和大批网友的强烈谴责，那几个混混应该暂时不敢再来找事了。羿晨用食指蹭了蹭鼻子，别人他管不着，但同校的学生，他肯定是要罩着的。

跑完步，体育老师就让大家自由活动了。梦玥沉着脸走到凌晟身旁，不客气地喊他的外号：

梦玥“猴子，过来一下。”

凌晟立刻猜到了梦玥找自己的原因，挠挠头，跟了过去。

无人的树下，梦玥双臂环胸，拧着眉头道：

梦玥“昨天，是你故意带羿晨去窄巷的吧。”

他知道自己瞒不过梦玥，便听话地点了点头。梦玥一把推过去，无防备的凌晟被推了个趔趄。

她生气地说：

梦玥“不是讲好的，要瞒着他的吗?”

没错，那条窄巷里有不良青年跟学校学生要钱的事情，凌晟和梦玥早

就知道。

有次，羿晨感冒请假，凌晟骑自行车抄近路送梦玥回家，途经那条巷子时恰好看到了那二幕。但是因为他们都知道羿晨的脾气，怕他惹事受伤才约定不告诉他，甚至每天放学都故意带他避开那条巷子，绕路回家。

梦玥“问你话呢!”

梦玥咄咄逼人，

梦玥“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凌晟用牙齿咬住上唇，他该怎么说呢，关于自己故意利用好哥们儿制造新闻，借此冲淡梦玥往饮水机里下药这件事的真相……

太无耻了，他讲不出口。

凌晟“就……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凌晟他嬉皮笑脸地打哈哈，

凌晟“行了行了，他不是也没受什么大伤吗?”

梦玥瞪他一眼，恨恨地说：

梦玥“你是没受伤!可羿晨病了!那么危险的关头，不帮忙还录视频，真不知道你当时在想么!”

她白了他一眼，转身朝着羿晨所坐的位置走去。

凌晟低下头，用脚尖磕了磕地面，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回到家，曦婼照例去敲素禾的房门。虽然不太懂得与人亲近的技巧但素禾是她姐姐，本能的关心促使她开始过多地关注起她来。

曦婼“我回来了。”

她说。

素禾“哦。”

房间里传出简短的应答。

曦婼“你吃晚饭了吗?”

曦婼看了一眼客厅茶几上冒着热气的泡面，推开门，招呼她，

曦婼“要不要吃……”

她顿住了。

素禾正对着镜子，吃力地用药膏涂抹后背的淤青。

从镜子中察觉到曦婼的目光，素禾轻轻拉上了衣服。

曦婼“新伤?”

曦婼露出讥讽的笑容，

曦婼“爱情就这么伟大?”

素禾笑笑：

素禾“你懂什么爱情啊?小屁孩一个。”

曦婼“我是不懂。”

曦婼冷冷地望着她，

曦婼“但我绝对相信，你属于爱得最狼狈的那一个。”

她把门狠狠带上。又觉得不解气，重新拉开，声音里带了几乎从没有过的愤怒的颤抖，

曦婼“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姐，我真的懒得管你。你愿意和那个渣男在一起，随你便!”

她走到客厅，将那锅面倒进了马桶。然后，她穿上外套，拿起放在书桌上的圆规揣进衣服里，抿紧嘴唇踏出房门。

曦婼跑得很快，她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失去勇气。她知道祁昧从快递公司出来后，去了之前自己遇到过他的那家酒吧做服务员。

六月的夏天，路旁野生的忙果树时不时“咚”的一声落下果实。在寂静的夜里像是一记记有力的拳，打在曦婼心头。

她火冒三丈地穿过一条条巷子，目光紧紧锁定着越来越近的酒吧，直到和一个男生撞在一起。

竟然是羿晨。

他眼神惊慌，看到她之后，愣了一下，却催促道：

羿晨“快走，快离开这里。”

然后他一瘸一拐地朝着另一条巷子跑去。

这样的停顿，让曦婼多少清醒了些，她弯腰扶住膝盖喘着粗气，藏在衣服里的圆规在奔跑过程中划伤了她的皮肤，此刻才隐隐感到疼。

她将圆规掏出来放进一侧口袋。抬起头时，她看到了一群人。

有七八个人。他们吹着口哨，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边笑边嘻嘻哈哈地打闹着，表情里有种已经将猎物围捕在陷阱里的扬扬得意。

她回头看了下刚刚转向另一条路的羿晨，又想到了他和小混混缠斗的那则视频，对面的一群人中仿佛就有视频中的那个小混混。曦婼顿时明白了。

没有任何犹豫，她转身跑进一侧的巷子，抄近路去拦羿晨。因为跑得非常快，剧烈的心跳湮没了脚步声，曦婼的头发全都被汗湿了。

羿晨的脚伤还没好，所以，他的步速很慢，曦婼自前方奔向自己时，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只是很奇怪：

羿晨“你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扯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了路旁。

街边的小店全都关门了，根本无处可躲。

羿晨“喂!”

羿晨愣愣地叫她，

羿晨“曦婼，你……”

曦婼“别说话!”

曦婼扳倒路旁的公共垃圾桶，命令羿晨，

曦婼“躲进去。”

她的眼神锐利冷静，羿晨还在犹豫：

羿晨“那你怎么办?”

曦婼“他们要找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快点儿进去!”

曦婼急切地低声道。仿佛已经听到了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她猛地将羿晨推进去，而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垃圾桶推正，迅速盖上了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