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4）

——

时间很快接近睡觉点，你正坐在小酒馆的客房中规划着明天去哪里逛逛，突然瞥见外边闪了一下，随即传来了隆隆的雷鸣。

或许今晚会下雨？你走到窗户边，正想将窗户关上，突然看见酒店门前有个金发的人摇摇晃晃地走过，他长发遮脸，醉酒一般停在原地，一抬起头，竟恰好与你对上视线。

你们相互对视着，借着楼下路灯的光芒，你隐约看见他对你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见你没有反应，又对你挥了挥手。

他是在找你吗…？

你有些犹豫，不禁继续凝视着他，而那人也在看着你，他再次挥了挥手，不知是不是想让你下去。

你多少有点害怕，便将揣在包里的报警器一类的东西放进口袋，才敢穿上外套跑出去看看。

可当你来到酒店楼下时，那人已经不在原本的地方站着了，你在附近转了好几圈，只看见一个类似流浪汉的人躺在路边的长椅上，你小心翼翼地掀开盖住他上半身的奇怪空白报纸，虽然你没看清他的脸，不过这头金色长发肯定没错。

“那个…你还醒着吗…？”他一动不动，你也没敢大声说话，“是在这里睡着了吗…但是看上去不太像是喝醉了…”

就在你紧张的时候，他揉了揉眼睛，悠悠转醒，“欸，你是？”

“那个，我是ya，刚才看见你在楼下对我挥手，我就来看看…”你如实回答。看着他从长椅上坐起来，对你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不过我并不是有意为之，我们的相遇或许是命中注定。”

你听得有些懵，而他并没有介绍自己，反而开始说更奇怪的话：“那作为见面礼，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我会如实回答。”

“什么都可以吗…？”你一时并没有想到什么想问的问题，但还是试探性地问出口。

“当然，无论是有关机械海还是别的地方，又或是任何问题，不限量随便问…”他停顿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你感觉他的笑意更深了，“不过如果是太深层的问题，我会适当收取一些报酬。”

这个人实在是有些奇怪，你想要拒绝他并离开，却突然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你越来越紧张，忍不住握住了口袋里的报警器。

“那…你叫什么名字？”

“米迦勒。”

“你也是机械海的原住民吗？”

“嗯…是的，”不知为何，米迦勒短暂思索了一秒钟才回答。

你实在想不到什么想问的了，可依旧迈不开步子，于是愈加紧张起来。

“我…我没有问题了，可以离开了吗？”

“哦…”米迦勒脸上的笑容被沉思所代替，他捏了捏下巴，如同一潭粘稠死水的黑色双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还不可以…你，忘了什么…”

“还记得你来到机械海的目的吗？”

你顿了一下，确信自己只是一个游客，可米迦勒突然握住你的手，异样的金色光芒攀上你的手臂。

刹那间，你感觉如同大脑解封，无数陌生片段涌入思绪，那些称作“记忆”的画面中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而这陌生的记忆竟唤起了你的潜意识，你迅速意识到，那些被潜意识定义为伙伴的人，竟然根本不是人类…

“这…这是什么…？”你的话语已经多了一丝颤抖，听到你说话，米迦勒忽然睁开双眼，恰好与你对视。

“被你遗忘的过去。”

“那些人型生物…是我的朋友…？这不可能…”

“在机械海，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米迦勒的声音莫名安抚着你，“不觉得那吃断臂的金雕、四处游荡的蚺、为弟弟寻药的豚鼠，他们的面庞很眼熟吗？”

你愣了愣，忽然发觉他们隐约和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叠，不禁更加吃惊，“我先前就认识他们吗…？”

“倒不如问问为什么你会忘记他们。”米迦勒再次露出了笑容。

在你迷茫无助的目光下，米迦勒终于不再卖关子，清了清嗓子后便开口解释道：“因为你与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我…是缘分到了尽头吗…？”你只能勉强想到这个解释。

“不。无论是你还是他们，亦或是任何人，都会经历数个故事。当故事结束时就会失去记忆，并进入下一个，如此反复，永无止境。直到被故事抛弃，便算是寿终正寝。”

你被短时间内向你扑来的大量信息弄得头晕眼花，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缠绕着金色光芒的手渐渐化作碎片，飘散在空气中。

说的是这种话，就好像你这么多年都白活了一样，曾经的牵绊直接抹除，你究竟无意间失去了多少？

见你似乎还是一知半解，米迦勒还想解释，却被你率先打断了，“抱歉…我想先冷静一下。”

“…是么，没有机会了。”

怪异话语直直撞进你脑海中，尚未给你反应的机会，剧烈的光芒瞬间笼罩了你，除去精神被浪潮冲刷一般的折磨，你的皮肤甚至出现了被洞穿一般的灼热刺痛，口腔中充满了腥甜液体，你甚至无法张嘴呼救。

数秒之后，刺眼的光刹那间退散，仅剩下一枚小小的报警器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先不提知道了这些的你还能不能活下去…”米迦勒垂眸凝视着手心的分子，稍一用力便通通飘散，他再次躺回到长椅上，随意将报纸盖在脸上。

“你是第一个来吵我睡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