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小故事1

这是萧晏离开南辰王府的第七年。这七年他走遍不少地方，最终选择在北陈边境的一处寺庙落了脚，日日修行，时不时还会在流兵中护下百姓。

　　这一日寺庙外不知为何乱的很，萧晏微微皱眉，睁开双眼，喊了一声自己的徒弟。

　　“阿念，外面怎么了。”

　　被唤作阿念的小和尚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推门而入，眉间微微皱起。

　　“南辰王府去世了位姓凤的女将军，那将军常年救护北陈百姓于水火中，如今寺外有不少百姓，自发为她祈福。”

　　“谁去世了？”

　　“师父同我提起过的，凤俏凤将军。”

　　萧晏一时不留神，眉间微微皱起，连手中紧握着的檀木念珠都仿佛被碾碎，接着抬头看向阿念。

　　“北陈最近似乎没有战火。”

　　“听人说，凤将军，是病逝的。”阿念小心开口，看向面前的男人。

　　“病逝？”

　　彼时是秋日，可夏日里的炎热却还未退去，萧晏不知为何却觉得浑身冰冷，抬头时连声音都带了些颤抖。

　　被唤作阿念的小和尚从未见过萧晏如此失态，看向萧晏，眉眼间都带了些慌张。

　　“她是威名远扬的凤将军。”萧晏却收敛了神情，只留下这一句话，便起身吩咐阿念去准备行装。

　　“师父不为凤将军在在寺内吊唁吗？”

　　“我想回南辰王府看看。”

　　萧晏的声音再次变的温和而坚毅，小和尚忙点了点头起身便去收拾行囊，等萧晏同方丈辞行结束，小和尚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萧晏的，连同自己的。

　　“一路上不好走，你不必跟着我。”

　　“师父当年救我一命，为我取名字，又认真教养，这时候我是要跟着师父的。”

　　萧晏无法推辞，方才点了点头。一路上两人走的艰难些，可倒是比想象中快一些，来到王府门前，还未等推门进去，便被个少年将军拦住。

　　那少年将军一身孝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却带着憔悴，向萧晏行了个军礼“这位大师是？”

　　萧晏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却忽然有人喊了声“军师。”自他离开王府七年，在没人如此喊过他，萧晏回头，却是坐在轮椅上的谢云。

　　鹿苑苦寒，谢云脸上也带着被风霜浸润的痕迹。萧晏多年来在见故人，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只双手合十喊了声谢将军。

　　那少年将军迎着两人入府，朝谢云恭敬的喊了声三师叔，又转头看向萧晏，喊了声军师。谢云指了指面前的少年。

　　“这是凤俏的徒弟。”

　　少年恭敬行礼“末将姓肖，单名一个念字，我师父总叫我阿念。”

　　“阿念？”

　　萧晏开口，声音又带了颤抖，一旁的小和尚不知缘故，便双手合十温和的同少年将军行了一礼“这倒是巧了，我姓风，也叫阿念。”

　　少年将军一听，也笑了“我是家中第二个孩子，当年没有名字，师父便给我取了名字叫阿念。”

　　小和尚微微点头“我与将军倒是相似，只不过我在家中行四。”

　　谢云未说什么，只偏头看向萧晏“去看看凤俏吧。”

　　萧晏点头，拿了香去灵堂拜过，便站在那里，开始为她诵经。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凤俏，女将军接过自己手里的剃刀，想起当年在太极殿上，她一身粉衣，想起当年她陪自己渡江，自己还未将南萧武功尽数传授，过去在在军中的葬礼是同她送别了周生辰，如今确是送走了她。

　　“军师。”

　　谢云一声呼唤打断了萧晏的思路，萧晏微微收了情绪和眼眶中的泪水，萧晏抬头，双手合十行礼，一如当年第一次见到谢云。

　　“谢将军准备怎么办？”

　　“如今南辰王府还要有人守着，阿念那孩子到底年纪小，鹿苑离不开我，一时倒是头疼。”

　　“谢将军若是放心，我便留下来照顾阿念，直到他能独当一面。”

　　谢云嘴角微动，不置可否，低头片刻，在抬头时眼眶已然含了泪。

　　“也好，你当年不肯留在这里陪着凤俏，如今愿意看顾她的徒弟也是好的。”

萧晏一时语塞，谢云微微看向凤俏的灵牌，又看向萧晏“我说这话没有怪你的意思 只是，你知道四师妹是怎么去世的吗？军医说她是抑郁成疾，药石无医，我总能想起她过去的样子，也总不愿相信，罢了，明日我还要回鹿苑，军师好好休息吧，以后阿念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第二日，萧晏送走谢云，便开始教导肖念，少年将军学东西极快，算得上是武学奇才，小和尚也留在府中，常日在佛楼诵经。

　　“我刚来王府的时候，不肯吃东西，凤俏便守在那，也不肯吃。”

　　小和尚喉咙微动，却最终没说什么。

　　萧晏守在王府的第二年，肖念北陈的功夫已经学的差不多，萧晏便决定教导他南萧的功夫。

　　少年英姿飒爽，说起话来总带着笑，一如当年的凤俏。

　　“你很像你师父。”

　　“是吗，我不觉得，我师父教我时候总是很严厉，但是闲下来又会很温和，但是师父很少笑，甚至出征的时候也从不回头。”

　　萧晏神色微微落寞，他说的凤俏哪里还是凤俏，俨然又是一个周生辰。

　　“军师在想什么，我师父说这南萧的功夫你教过她一点，但是她还未完全学会。”

　　萧晏只点点头，在说不出话来，只一板一眼继续教着少年。凤俏去世后第三年的春节，肖念脱去了孝衣，抱来一摊花椒酒，同萧晏喝了个畅快。

　　“军师，我师父常常提起您，提起她的师父，她的师妹，她的家人，我叫阿念，是因为她念着你，也念着过去南辰王府的那些人。我师父她很喜欢你。”

　　少年喝的酩酊大醉，未看见面前的僧人掉了眼泪。

　　自那之后，萧晏更加少言寡语，只一心教导肖念的武功。

　　萧晏回到南辰王府的第五年，少年将军已经学成，两人比试一场，萧晏已经不敌。

　　“军师，我替我师父打败过你了。”

　　萧晏终于露了笑容，是夜，萧晏破天荒饮了坛酒，拉着自己的徒弟风念，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场，风念不敢多喝，只看着面前失了态的萧晏，默默掉了眼泪。

　　“我当年不应该把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西州，我答应教她功夫，都没有教完，她那样欢快肆意的人，却郁结于心，肖念说这么多年，从未见她笑过，她当年最爱笑…”

　　次日萧晏醒来，俨然又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军师，这是肖念第一次独自出征，萧晏送他离开，叮嘱他不要回头。

　　肖念威名远扬，世人都说，不亏是南辰王府中出来的人。

　　肖念回府的前一日，王府下了场大雪。

　　萧晏做了个梦，梦里，周生辰笑着看向自己，时宜仍站在周生辰身旁，南辰王府众人皆在，都笑着喊了声军师。凤俏最后走出来，面上满是笑容，笑着喊了声和尚。

　　萧晏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冲动，抓了她的袖子，问她若有来世可愿意嫁给自己。

　　梦里女将军笑的灿烂，只顾着点头。萧晏方才也笑出了声。

　　次日肖念回府，大雪依旧未停，好似一片缟素。

　　风念从萧晏房中走出，眼圈已然红了。

　　肖念的声音带了沙哑“军师他？”

　　“师父已于昨夜圆寂了，他留下一身僧衣，请求埋于凤将军的坟侧。”

　　肖念去看了那件僧衣，显然是多年前的物件了，却保存的完好。

　　风念双手合十，再次开口“这是我师父第一次见到凤将军时穿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阿念吗？我师父也说他有很多还念着的人，当年的小南辰王，漼家姑娘，王府的诸位将军，他还说，最念的就是凤将军。”

　　耳畔此时一片清净，窗外白雪皑皑，一如时宜入府那日，又如她从城墙一跃而下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