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四十章

我这一生，幼时的愿望很简单。日日所盼皆是快些长大无忧无束，征战沙场护一方净土。可等到真正长大，才发现少时最无忧，立志护一方百姓的我连自己都护不住。

杏花别院内，落叶萧瑟。这青砖小路从头到脚布满了枯枝烂叶，风一吹便掀起一阵灰尘。思思在我前方开路，拿袖子遮着迎面而来的秋风，灰尘未入眼的我步步稳当的跨进祠堂，便见阿狸早已在此等候。

“思思，门外风大，你看着些，莫要叫风吹进来了。”

思思知晓我的意思，一点头便守在了门外。

祠堂大门已关，这堂内的上千烛火却照耀了整个原本昏暗的房间。

“阿狸，可有酒？”

杏花别院全院五百里，霍氏祠堂便占了三百里。说空不空的大堂，我跪坐在阿狸身旁，目光所及乃是一片暖阳。

讨酒的话说了许久，却也没见阿狸拿杯酒来，只一双眼睛盯着我，欲言又止。

何时他还这般小家子模样了。我回眸看了他一眼，索性自己站起身来去一旁寻了壶酒来。

“阿父惯来喜饮酒，这堂中定是备了酒的。方才在偏房遇到姑姑，她还说笑要我搬壶回去呢。怎么你就这般小气？向你讨壶酒你也不给。”

我说笑着走回他身边跪下。酒塞掀开，一股浓烈的黄酒香扑鼻而来。这气味许是刺到阿狸了，只见他伸手掩了掩鼻，眉头略邹：“是阿父最喜的虎骨酒。阿姊还是莫要饮。”

瞧他那看不起人的样，我浅笑着应好。随后将酒洒在膝前，一壶酒全敬了霍家亡灵。

待酒洒尽，我这才起身在堂前巡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了最左边靠后方的墓碑前，对着阿狸招了招手：“跪这来。”

阿狸倒是比儿时乖巧，很是听话的走到我身边跪下。

“给阿狸磕头。”

磕头声应话而响。

我很是欣慰，紧接着自己便跪了下来，对着列祖列宗磕了六个响当当的头。

至于为什么是六个，三个敬先祖，三个敬阿狸。

不孝女霍不离，蹉跎十五余年未能大仇得报。

阿姊不贤，只望阿狸从此无忧无愁，得一人妻白首不离，家人和睦，月圆人团，无灾无妄。

自后，永安公主又大病了一场。起初几日高烧不退，后来身子便是愈发病弱，行十步必大喘，入口必为流食。

屋内摆了好几盘炭火，床上的人裹着厚厚的棉被，每日都睡的很沉。

嫋嫋起初来看我时还不习惯屋内这股子热气，再见我苍白的脸庞只心疼不已。后来，这屋内的热气她已经渐渐习惯，床榻上的人却是愈发贪睡了。十次有九次想来陪我说说话都未能如愿。

难得几回清醒，聊了没几句我便又昏睡过去。嫋嫋便索性自言自语，每回来都能对着我的睡眼自顾自的说几句。

比如今日皇后娘娘教了她刺绣，还夸她聪明伶俐。再比如阿狸今天带着她去见霍君华了。便是连陛下今早在皇后宫中吃了些什么吃食也能说个几句。

还有萋萋阿姊，生辰宴上得了多少珠宝首饰也能一一念出来。

她从未提的是所有人看起来都过的很好很好，可是她们都可想可想她们的冉冉了。皇后娘娘日日思之忧之，陛下整天食不下咽，萋萋阿姊为了给冉冉抓只纯野鸡不小心摔水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