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白愁飞并没有带着她逗留多久，早市过后，他又凭着那一手飞檐走壁将李乐嫣带回程宅。二人蹲在屋顶上观望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稍稍隐蔽的地方落下。

李乐嫣穿着斗篷，白愁飞将她送回来也是特意挑着没人的地方，他们之间从未解释过某些事情，例如李乐嫣再这府里躲躲藏藏的行径，白愁飞也从未过问，好似心知肚明地帮她打点好一切。

“李小妹，后会有期。”那人提醒她戴好兜帽，一闪身消失了，这留下一句话再空荡荡的黑瓦白墙之间回响。

李乐嫣望向他远去的方向，直到寒风呼呼地吹散他存在的最后一点温度，刮得她泛红的脸颊一阵阵疼。

她一时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程少商会客到了哪一步，自己贸然回屋，要是不小心撞见了别人，可就不好收场了。

忽然，一阵熟悉的叫喊传来，李乐嫣恍然惊醒，小心地走上前去查看。

“你们抢什么抢！”

那是莲房。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看什么看，快搬啊！”

两个女声明显剑拔弩张，很快乱哄哄的哄抢声又传了过来，李乐嫣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直到双方的女婢们放弃说教就准备打架时，李乐嫣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乐……女公子。”

莲房平日脾气好，但对着这群自幼欺负她家女公子的人半点耐性都没有，见到来挑事的人，她心下就不管什么书案不书案了，能出气才是最重要的。

李乐嫣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李乐嫣气定神闲地走出来，兜帽下的脸疑问地看向莲房。

莲房则一脸怒意地盯着对面的女婢们。

对面几人一愣，为首的女婢率先行礼：”四娘子。”

“女公子，您让我来搬三公子送您的书案，谁知半路遇到三娘子的房里的人，硬说三娘子也需要书案，要将咱们的书案搬走。”

莲房一股脑委屈全说出来，又补了句：“谁不知女公子您用的仍是童子的小书案，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书案，就等着搬到您屋里今后公子们教您写字呢，偏生又遇到他们这群人要抢。”

她一说完，对面明显就不乐意了，为首的女婢道：“莲房你在四娘子面前怎能如此颠倒黑白，我们哪里说过要抢这话，我们不过是看在这张书案不错想给我们三娘子也打一张，又不是说不还了。”

“你们平日里什么好东西都要抢去，连这都……”

李乐嫣莲房

莲房正欲反驳，李乐嫣突然出声制止她。

李乐嫣府里也不是没规矩的地方，方才若是我不出来，你们莫不是就要打起来了？

空气一时间寂静下来，十几个女娘愣是憋不出一句话。

李乐嫣心里了然，如今府里换了掌家人，萧夫人一向严厉板正，下人们要闹事必然重罚。

见无人应答，她又走上前问那为首的女婢。

李乐嫣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菖蒲，“她抬起头，对着李乐嫣露出一个笑容，看得李乐嫣一阵诡异，”女公子不记得奴婢了吗？“

李乐嫣眯了眯眼，再次打量她。菖蒲依旧冲她笑，毫不顾忌地大方承受那目光。

菖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的料子明显比后面的几个女婢要好些，李乐嫣猜想大概是平日得势惯了，就算见到”程少商“这个小姐也隐隐有些轻视，从她那短短的一句话里，李乐嫣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威胁之意来。

好歹也是做了十几年公主，怎么也不可能被奴婢吓到。

李乐嫣你是阿姊房里的人，我怎么记得呢。你今日告诉了我，日后我一定会记得你

菖蒲的表情一下就垮下去，她定了定神道：”奴婢劝四娘子还是先不要得意，毕竟……“

李乐嫣毕竟我和阿姊也是一家人，菖蒲姑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李乐嫣阿姊若是想要这书案，当面和我说一声我知会了就是，何必让下人来跑这一趟呢

李乐嫣我和阿姊感情甚笃，这一次过后，岂不是谁都能打着阿姊的名义来我这讨要东西？

菖蒲瞪圆了眼，被堵地说不出话，倒是李乐嫣身后的一帮人没憋住笑，一名小厮悄悄拍了拍莲房的肩膀：”四娘子的嘴可真厉害。“

”就是就是，菖蒲仗着仲夫人耀武扬威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治她了。“

”我还以为她忘了自己是个下人，真把自己当小姐了。“

”三娘子脾气好，待下人亲近些，就是有些人拎不清，就把自己当盘菜呗。“

”真小姐来了，我看她尾巴还敢不敢继续翘了。“

”还以为四娘子来了直接带咱们打回去呢。“

”那可不行，家主女君都回来了，打架是要挨罚的。“

”反正仲夫人掌家，咱们和他们对上也得挨罚，左右都是挨罚，我还怕什么？“

下人的闲言碎语无可避免地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菖蒲被说的满脸通红，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死死攥着，都被莲房看在眼里。

莲房心里是爽爆了，但她可不敢回话，这群人和她家女公子接触不多，一时半会看不出来面前这位不是程少商，只是李乐嫣再这么说下去，她可就不能保证这群人能不能发现他们大字不识几个的四娘子突然有内涵了。

”废话，女君能和仲夫人比吗，女君可是沙场打仗出来的，身边跟着的都是女兵，哪能一样。“莲房回头吼了他们两句，几人立马消停，乖乖站好。

”四娘子这话是何意？“菖蒲咬牙道。

李乐嫣轻轻摇头，面露失望。

李乐嫣我本以为菖蒲姑娘你是个聪明人

”菖蒲愚钝，请四娘子言明。“

莲房嗤笑一声：”我家女公子的意思是，若是要书案，就让三娘子来取吧。“

菖蒲阴沉道：”那四娘子现在是不愿给了？“

莲房又接道：”我家女公子哪句说了不给，还是说三娘子就这般急切，没有女公子这张新书案就读不了书写不了字。“

菖蒲：”有你什么事？我又不是在问你？“

”莲房姐姐说的在理，怎么就没莲房姐姐的事，分明是你先找上莲房姐姐，现在怎么又说不关莲房姐姐的事了。“

”你和莲房姐姐都是做奴婢的，凭什么你说话就高人一等了，和四娘子说话也这么没轻没重。“

”仲夫人的规矩，反倒是她院子的人半点没学到。“

”你们……“菖蒲一个人难抵数张嘴，身后又是些胆小怕事不敢说话的小女娘。

趁着几人争吵的功夫，李乐嫣走到那张”祸水书案“前。那张书案确实漂亮，打造的人一定废了不少心思，案腿上的细纹也做得精细无比，她猜想程少商一定会喜欢它。

”你们就仗着仲夫人离开了就欺负我们女公子吧，可怜我们女公子自幼就不受夫人疼爱，如今她在这孤苦伶仃就连一张书案你们都舍不得拿出来。“

莲房冷哼，你家女公子是不受疼爱，却也吃穿不愁，我家女公子可就没你幸运，不仅温饱不足还要受尽了欺辱。

眼看着菖蒲就要开始打苦情牌，李乐嫣这才开口道。

李乐嫣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书案，想必阿姊也还没见过吧，既然菖蒲你如此需要，那我也不好拂了阿姊的面子，不如你去唤阿姊前来……

”三娘子跟着女君去集上了。“菖蒲连忙道。

李乐嫣眼波流转。

李乐嫣莲房，可带了笔墨？

”带着带着呢，这是三公子交代和书案一起拿来的上等墨砚。“

李乐嫣接过来，好好放在书案上，又抬起裙边。”刺啦——“一声，她撕开一点的衣摆，沾了墨就下笔。

很快她便在水蓝色的绢布上留下了笔迹，她甩了甩，将它好好地教到菖蒲手中。

李乐嫣阿姊醉心念书，我理解，那就请菖蒲姑娘将我这亲笔信交给阿姊，她若不空，你就请她写个字来回我

菖蒲哪能料到她还有这手，这是铁了心要和三娘子面谈啊。

她哪能不知道自家女公子，看着柔弱实则固执，她也是听了嬷嬷的话才敢来程少商这，若是将这事闹到程姎那里去，她怕是少不了一顿说教。

李乐嫣菖蒲姑娘，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今日子时，我若是看不见你带来的答复，你猜猜我会怎么办呢？

李乐嫣幽幽嘚盯着她，眼神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