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无望

夜叉一族，难寻归宿，天命既定，注定悲戚。

五百年的时间里，魈在清理魔神残渣之余，也会思考自己的归宿。他亲眼见证了浮舍、弥怒、伐难、应达的归宿，在这长久的时光里，偶尔也会感到悲伤，并非是为夜叉的一生而悲伤，而是一种孤独的悲伤。

那份孤独，是注定挥之不去的。因为，他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他从不惧怕任何事物，因为那都无所谓，他只要守护好璃月就够了。

魈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思考关于“未来”这件事。他见证了璃月的过去，却也留在了过去，帝君曾提过让他也卸下担子，以“人”的身份融入璃月。

他不知如何做，也问过帝君。帝君说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机缘，或许哪一天便想明白了。

那位旅者带来帝君遇刺的消息，他原不想插手的，毕竟这是帝君融入璃月的方式。可是……他不懂帝君的选择，把璃月全部完全交给七星……倒是陌生的旅者，很可疑。

倒也不是怀疑旅者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只是疑惑这样上赶着揽麻烦事——后来他才知晓那局面，原是旅者被无辜卷入了。

那时，魈还未对此上心，毕竟旅者，注定要离开，就像夜叉的天命一般，注定悲戚。群玉阁之战，魈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换作任何人处于那种境遇，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何况，何况是他。

魈以为自己对那位旅者的关注，是因为两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

可是回想起来，无论是逐月节亦或是海灯节，自己对他，是否有些过于特殊了？这份异样的情绪一直埋在心底，得知那位旅者已经远去稻妻，所以在层岩之下再相遇的时候，魈的心情很复杂。

他很想见那位旅者，所以他去见了。层岩凶险程度未知，他未必能护住他们所有人，所以劝他们离开。

层岩之下，魈心里一直很不安，他明白这份不安的来源——对浮舍的执念，对那位旅者的关注。他第一次感到无望，那份心意还未道明，就再也不能说出口了。不过，一切都留在这里，也并非不好，至少，不会给他带来困扰。

魈甚至已经放弃挣扎了，多年夙愿已了，即使无法离开这里也无妨……最后的时间，魈闭眼想了想那位旅者的脸，还有无数个接触的瞬间，直到，他亲耳听到那位旅者的声音，听到那位旅者遇到了危险。

果然不听劝……这是魈当时的念头。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与他们汇合，想着，至少再见一面，或许也好。

尽管汇合之后，大家起了争执，魈却发现自己竟没有之前那般坚定……夜兰说他没有那么无情，他承认，见到旅者之后，他的确产生了“生”的念头，就像旅者说的，“一起”。

层岩的凶险终究还是超过了他的判断，阵法破碎的时候，魈甚至有些庆幸，还好他尚未道明心意。

最后时刻帝君的出手，也是魈从未想到的。只是逃生之后，他重新考虑自己的心事。不想坦白，但也不想完全瞒着，于是他带着旅者去了铜雀庙，讲述了曾经。

此后相处，魈都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动那种心思，可每每想起相处的点滴，又忍不住回味。

魈一直没能再坚定自己的心，直到在幻境里他听到空的声音，清醒后看到自己做的事。

那时他想明白了，他对空的心思，无需道出。可这份决绝，尚未维持一日，便已无影无踪。他从前不理解浮舍他们的想法，可是现在，他竟也有了同样的想法，或许融于人世，也并非不好。

空被他气晕的时候，他就开始后悔了。

那天傍晚，其实他哪也没去，就待在屋顶上，看着空转悠，他心里乱糟糟的，生怕忍不住就……

得知空不愿与他一起吃饭的时候，魈觉得意料之中却也无话可说。空带他去房间的时候，他是真的很想空留下，那一瞬间他很努力地克制自己才没有做出冲动的无法挽回的事。

万叶下楼的时候，魈已经在门口了，那时空还在睡梦里喊着魈的名字——也不算喊，但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清晰。魈当然知道万叶是来干嘛的，他也知道万叶根本就没有睡着。

枫原万叶早。

魈……早。

魈把空抱起来的时候，万叶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魈把空放在床上的时候，或许是不熟练，不知磕到了哪里，魈听到空轻哼了一声，接着，就被空伸手抱住。

那一晚，魈很小心地躺在空的身边，各种心思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也只是碰了碰空的脸。

他当然知道空说帮忙的事只是敷衍，但是他很想看空怎么圆回来，于是在山顶的时候，他才故意靠近，却得到了意外之喜。

空对他并非无意，只或许尚未清晰。他靠近时，分明听到了空不一样的心跳，与以前接触时，不同的心跳。

或许并非无望，只是尚待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