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期一会-阿史那隼篇03

那凄厉的尖叫声，夹杂在风雨里吹入梁邱起耳中。他低下头重重的扣了下去，久久未曾起身

而在另一边睡梦中的霍君华似被尖叫声惊醒，她猛的起身，茫然的四处张望着。崔祐也醒了过来，拍着霍君华的后背，小声询问道“做噩梦了，不怕不怕”

霍君华缓过神来，抓着崔祐的手，紧张不已“阿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崔祐仔细的侧耳细听，可除了风声雨声他什么也没听见，“是风声，君华，不怕我在你身边”

他擦着霍君华满头的大汗，霍君华却手一推，起身道“我去瞧瞧琢琢”

崔祐紧随其后，拿过外衫披在霍君华身上。霍君华打开门，风雨伴随着电闪雷鸣，轰隆隆入耳，也打湿了她的衣摆。崔祐忙将门关小一点，“君华，雨太大了。这个时辰琢琢肯定都睡了，何必在弄醒她”

“可是……阿猿，我心里觉得有什么事情”霍君华说不清道不明，但她总觉得不对劲，“子晟，今天是不是听到我们谈论琢琢的婚事了”她抓紧了崔祐的手，局促不安

崔祐安抚的将她搂在怀里，将她带回内间，“君华你放心，子晟是个懂事的，琢琢的婚事板上钉钉，还有什么能改的”

霍君华在崔祐的安慰下略略放下心。可就算这样她一大早也要来见文如琢，没有看到文如琢，她实在放不下心。当看到文如琢院外守着的黑甲卫，她呼吸一窒，脚步一个踉跄，仿佛一道惊雷在她的头顶炸开，浑身像被冻住了一样。

半晌，霍君华才推开崔祐的手，指着守门的黑甲卫道“让开”

黑甲卫对视一眼，拱手行礼但不曾让开，霍君发了狠，厉声道“要么让我进去，要么让霍不疑滚出来给我收尸”

黑甲卫一凛，崔祐也急忙唤道“君华”

霍君华抬手示意，狠命吐出一字“让”

黑甲卫侧身让出一条路，霍君华和崔祐入内，没几步就见梁邱起跪在院内，霍君华也不管他，只径直向前走去。

梁邱起却在霍君华路过他时，虚弱出声“女君”

霍君华不理会他，只自顾自的向前，她想推门而入。但停在了那里，最后她闭上眼，道“阿猿，你留下”

说完，她推门进去。看到眼前的一幕，让她浑身冰冷，无数声音在脑海里叫嚣，她突然感觉看不见东西，听不清声音，身子不禁晃了晃。

满屋狼藉，衣裳，桌案，物件，散乱一地，她甚至在那其中发现了女娘贴身的衣物。霍君华颤巍巍的向前，终于看见霍不疑倚在榻边坐着，身上只有单衣，血迹斑斑，脸上身上都是醒目的伤痕。她上前用了很大力气将霍不疑推到一边，去看榻上的文如琢，见她满面干涸泪痕，手腕上被腰带勒出青紫，这还不算她身上被咬出血痕的齿印。

霍君华努力平定自己的心神，颤抖的为她解开打成死扣的腰带，触手刹那，她就感觉到文如琢肌肤滚烫，她发热了。霍君华快步走至霍不疑身边，抬脚就踹，她边打边喊道“滚，滚出去”

霍不疑也不还手，只呆滞的任由霍君华打骂。崔祐在门外听到霍君华的打骂声，知道里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禁着急的唤道“君华，先顾琢琢才好”

霍君华醒过神，大口的喘息着朝门外道“让傅母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就放在屋外，不要进来。让林医士开退热的汤药来”最后她指着霍不疑，咬牙切齿道“给我去祠堂跪着。你问问你阿父，你还配做霍家人吗”

霍不疑踉跄出门，崔祐看着他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低低道“子晟，你不该啊”随后一招手“给公子换身衣裳”

文如琢发起高烧，数日不退，霍君华又不敢让人知道，只能让林医士尽力处理，万幸最后文如琢退烧了。

昏睡着的文如琢，睁开迷离的眼睛，双眼对焦，就看见霍君华守在她床边。她刚想伸手，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把她吓得够呛。文如琢猛的起身缩在榻上角落，不停的哀声低喃着。霍君华看她这样不禁红了眼眶，险些要落下泪来，只是她扬扬头强行逼了回去。朝门外道“什么事”

“夫人，晚膳准备好了”

“放下吧”霍君华望向文如琢，缓缓的靠近她，柔柔道“琢琢，你看，什么事也没有。我们吃饭好不好”

文如琢这才颤巍巍的望着霍君华道“叔母，我害怕，我怎么喊都没有人，谁都没有来救我”

“他就抓着我，我拼命的反抗，可是，可是他的力气太大了”

她说着说着就埋头痛哭起来，霍君华只静静等她哭完，才试探的轻抚着文如琢的后背，安抚道“不怕，不怕，什么事都没有了”

文如琢放松了心神，倚靠在霍君华身上，蜷成小小的一团。霍君华就那样低柔道“琢琢，我们吃饭好不好，我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肉羹，还有细粥，我端来好不好”

文如琢抬头迅速的看了眼四周，才哑声音道“那叔母不可以走太远，要陪着我”

“不走，陪着琢琢”霍君华眼眶湿润，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却又在起身时擦掉，唯恐文如琢发现

她取来饭食，喂给文如琢，等她说吃饱了。才为她上药，哄她睡觉。霍君华忙了半天，早已累了，也迷瞪睡去。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惊的文如琢又是下意识瑟瑟发抖。霍君华赶忙小声安抚她。等人又重新入睡了，才起身开了门。门外是崔祐，他一脸急切的说道“君华，今日王爷和王妃又问起琢琢了，咱们怕是瞒不下去了，要是王妃非要见琢琢，可怎么办啊”

霍君华转头看向房内，头上一眩，险些晕倒，还是崔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轻声唤道“君华，君华”

霍君华扶住崔祐的手，缓缓道“我无事，王爷和王妃那，就说我病了，琢琢再留几日。”

“可是……”

崔祐一言未尽，就听霍君华继续说道“琢琢和子晟同时不出现，恐怕王爷王妃是怕这个。我去见他，无论如何他不能再留下了”

崔祐咬咬牙，试探的问道“君华，要是成全子晟呢”

“绝无可能”崔祐话音未落，霍君华就厉声反驳，“他想的美，用这样的法子毁了一个女娘，还要让对方和他白首到老。不可能，我活着一日就不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情，除非哪一日我伸腿去了”

霍君华说的小声，却也坚定。崔祐也知霍不疑此为实在不该，可文如琢晕了几日，霍不疑就在祠堂跪了几日。水米不进，人也差不多了。但站在文如琢的角度杀了他也不为过，自家孩子自家疼，难啊

“君华，我去安排，你与子晟谈一谈”霍君华既然下定决心，崔祐自然以霍君华的决定为决定，他郑重的道“阿起还病着，就不用他了，阿飞不顶事，不管他。我派亲卫用个由头，把子晟送出都城，过几个月等事情平息了，在让他回来”

“回来，让他滚出去，一辈子都别回来”看着霍君华越说越激动，崔祐忙扯了她的衣袖，手指指屋子。霍君华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徐徐道“你让傅母来，我去见他”

“好”

祠堂内，霍不疑面无表情血色的跪在地上，也许是错了，在文如琢哭喊着阿妤救她时，他有过迟疑，要这么做了吗，那是文如琢是他此生不愿放手的温柔。可那些迟疑与疼惜，在文如琢呼喊着那个男子的名字时，就通通消失了，他的一切只有文如琢，文如琢却他不知情的时候，与别人相知相爱了，他不甘心，不甘心

此时推门声响起，霍不疑当还是崔祐，于是并不出声。不想耳边传来的却是霍君华的声音“子晟，离开吧”

霍不疑猛地抬头望向霍君华，不敢置信的道“姑母”

“你既叫我一声姑母，就当我是你的长辈，那听我一句劝，放过琢琢吧”霍君华连日来身心俱疲，她有气无力，缓缓道“琢琢她不容易，当年你拒婚，都城就有人说她恬不知耻的。今日遇到良人愿意与她一生白首，是好事。此事也无人知情，将来他们还能走下去”

霍君华的话，直击霍不疑心头，一字一句如利刃划破血肉，深可见骨。他低下了头，握紧拳头，手背上的条条青筋猛地突起，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去，冷冷笑道“要是知道了呢”

霍君华瞪大了双眼，只觉头晕目眩，她身子一歪，扶住了桌案，颤声询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霍不疑面无表情，“要是阿史那隼知道，知道琢琢是我的了呢”他抬起头，目视霍君华，“姑母，你说他们还能回去吗”

“霍无伤”霍君华直起身险些带倒了桌案上的供品，她一时不知该骂什么，只四处乱撇寻找着什么。突然一个长条的乌木板子映入眼帘，那是刻牌位用的，一直没拿出去。她走过去拿在手中，来到霍不疑身边，指着他再次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想干什么”

霍不疑盯着霍君华，沉声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姑母”他双眼猩红如猛兽丧失所有的理智，语气中叫嚣着同归于尽疯狂，“她是我的，第一个拥有她的人是我。从此以后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忘记我”

“啪”的一声，霍君华的巴掌甩在了霍不疑脸上。这一巴掌，大力到让霍君华手掌发麻，霍不疑偏过头，嘴角缓缓渗出一抹血迹。

“阿狰，你在干什么呀。你小的时候，那么好，那么乖巧听话，认真读书，孝顺父母，敬爱老幼。怎么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霍君华语无伦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霍不疑如何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回不去了，姑母。都回不去了”霍不疑也知道不该，可他控制不了，他无法接受文如琢离他而去，在另一个人身边，笑靥如花，与对方白首到老

“阿狰你问问你阿父想看到你这样吗”霍君华边说着便一板子一板子的打着，打断了一根，她就换另一根。一声声闷响，霍君华下了狠手，毫不留情，直打得血肉横飞，也不肯罢手。霍不疑也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霍君华彻底失望了，她阿兄唯一的子息，今日变成这个样子。疯狂，霸道，唯我独尊，这还是阿兄的孩子吗，是阿嫂教育出来的孩子吗。她放下板子，低喃道“阿狰，你到底想要什么”

霍不疑看着眼前潸然泪下的霍君华，闭目答道“我爱她”

“你不爱她，你在毁了她”霍君华听到答案，抬起手还要再打，却无力气。只能改为拍打，抽涕着道：“阿狰，真要是爱，那你对程少商算什么。你那时又何必对琢琢那么绝情”说罢，她起身，哀哀哭道“别毁了琢琢，更别把自己和她仅有的一丝美好都毁掉”

“姑母”霍不疑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虽然极力压低，但霍君华听出了，些许惧怕。她撂下板子，擦了眼泪，郑重道“你是想做琢琢年少时，最好少年郎，还是那个毁了她一生的恶魔，让她欲杀之而后快，让她恨不能与你死生不复相见”她放缓了声音，扶在霍不疑肩上，“阿狰抉择在你，姑母绑不住你，琢琢也无法改变你的决定。这个时候，你真的爱她吗”

霍君华离开了，可霍不疑却还跪在原地。错是真的错了，可后悔却半点没有。为何要悔，他拥有了远比最后无助后悔好，哪怕只剩下文如琢的恨，可真的让文如琢宁死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霍不疑又迟疑了，他要的不是这些。他想要的是一个会哭会笑，与他相守一生的文如琢。而不是一具尸体，一个玩偶。

一夜过后，屋内传出沙哑的声音，他想明白了。

作者霍君华还活着，作为霍不疑最后的亲人，她是霍不疑作为人最后的底线。他无法忽视霍君华的话，伤害她。那是他相依为命半辈子的人，亏欠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