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决断（上）

裕昌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府中的，她茫然地走到自己院中，吩咐不许人靠近后，用力地关上门，倚在门上，只觉平白朔风刺寒侵骨，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颗心突突地几乎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脑海里一片混沌。

可事情走到今日这个地步，需要快刀斩乱麻的对待所有的一切，裕昌看着自己的双手，既然注定要纠缠不清，为何不选心之所向呢。自己不是宣后，不会郁郁一生，爱便爱，恨便恨。

裕昌撑着身子起来，打开门，看着紧张守在外面的阿素，吩咐道“去请冯大人”

阿素敏锐的感觉到了，裕昌话中的冰冷，她不多言只答道“是”

不多时，原本就知道裕昌今日去见霍不疑，想来公主府见她，但又不敢去的冯骏。在得到裕昌请他过府的消息后，便即刻赶去了公主府

冯骏于公主府大堂，见到了面色苍白似雪，人更如僵死般呆滞的裕昌，有些担心的试探问道：“嫣嫣，你还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裕昌悠悠一笑，低眉避过了冯骏的视线疲惫地说道“请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说”

冯骏感觉到了裕昌即将要说的话，必不是什么好事，慌不择言的温声道“嫣嫣，有什么事要这般着急，就是等我们成婚了再说也不迟”

裕昌脸上不复笑意，只静静的看着他。

冯骏在片刻的失神后，温情脉脉地看着裕昌，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裕昌避开了他的手，让冯骏有些尴尬地缓缓道“你是想要退亲，因为霍侯”

裕昌抬起头叹息道“错在我，当日不该把你拖进这滩浑水中。”

“若非霍侯逼迫，你何必与我退亲。霍侯此举不当，我定会向陛下言明”他把裕昌轻拥在怀中，在她耳边轻柔低声道“嫣嫣，你不必怕”

裕昌面无表情的道，“陛下会因为霍侯的举动和我坚持退婚，更加厚待于你，你的晋升之路会平坦很多”

冯骏听她直言不讳，脸上突然烫了起来，烫得他着恼，“嫣嫣，你不该这么想我，我是真心的”

“冯大人，你冯氏承霍侯救命之恩，又因我退亲受辱，想来之后的数十年，若无大错晋升之路必是平坦无疑。话虽难听，但你们不亏本”裕昌敛容正色道

裕昌的话语如利箭一般射向冯骏，他的心因此疼痛不止，原来所有的爱恨，柔情都可以在被衡量，被置换“那我呢，阿嫣”

“你我的情呢，哪怕及不上霍侯的，但也不能是分毫都无吧”说着温热的气息向裕昌的唇边袭来。她下意识地偏过头，推开了冯骏

冯骏惨笑着道“若是霍侯你就不会如此推开他”

“这话你错了，不管是谁只要我不愿意，我都会推开”裕昌的语气发寒，衔了一丝冷笑，道“我与人亲近是因为我乐意，不是朝任何人显摆”

冯骏矍然变色，看见裕昌直定定对视他的目光，忽然添了几分心虚，但只一刻他苦涩的道“是霍侯和你说了什么，嫣嫣他说的你就信，我说的就一个字都不信吗”

裕昌望着此刻委屈的冯骏，哧哧地笑起来，像是碰到一件极有趣的事，“冯大人，你不会以为我是个傻子吧。我不是靠着霍不疑才成为公主的”她唇角一勾，神色中猛然多了一丝凌厉，“我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咬着牙走到今天的，有没有霍不疑，我照样能在都城横着走。”

裕昌理了理衣袖，剥开了绚丽花朵的美丽假象，直面里面溃烂腐败的光景“冯大人，有曲误，蒙卿顾，你我是因一曲错音的阳春白雪相逢，成就这都城美谈。但你恰在你我见面之前，打听过多年前在宣太后寿宴上，霍不疑曾抚过何曲”

冯骏听得裕昌一字一句，清晰入耳。他无法回答，因为这谋算是真的，但他嘴唇微微张合，强撑着想要解释，却听裕昌继续说道“喜欢我是真，但借我的身份，令你更上一层楼也是真，否则朝中有谋有才的世家高门子弟无数，陛下凭何一眼就能看到你这个冯家三房次子呢”

冯骏死死抓住裕昌的手腕，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可裕昌的声音浮浮沉沉终是入了他的耳，直直的冷到心尖“为我，霍不疑才几次三番为你冯氏扫清障碍。没我，你要在这都城苦熬多少年才能寻得外放之机，做出一番事业。凭我的身价，也寻得到那高门子弟，不选只是觉得将来的麻烦事会太多。选你无非是你家世不显，只能倚仗我的身份任我拿捏，加上对你有几分喜欢罢了”

冯俊面如死灰随着裕昌话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甚至因为手劲太大，使裕昌白皙的肌肤上被抓出深深的印记，凄声大笑道“几分喜欢，罢了”

裕昌任由冯俊手劲大得仿佛要捏碎她的骨肉，哑声失笑道“你我，一个出生世家，一个生在皇族。那置生死于度外的情爱，本就不属于我们。我也早就过了那样喜欢一个人的年纪，况且你也不是那个人”裕昌深知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干净利落。连根带梢一起挖走，将来伤口才能长好，若带一丝留恋都是祸害

这片刻的死寂，逼得人几乎发疯。冯骏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苦笑道：“我明白了，我不该去与霍不疑比较，在你心里除他外的所有人都可以用来算计价值，衡量得失”

裕昌的神色依旧平淡如水，话语中所有的锋利都藏在悠然的语调下“冯大人，不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我不过是半斤对八两。你能轻易谒见陛下，与储君皇子驸马同堂论政。没我，可不成。”

冯骏颓唐地松开了裕昌的手腕，所有的情绪在他的克制下渐渐平息，恢复如常，静静的离开

裕昌晃了晃身子，有了轻微的晕眩，满目冰雪，冷冷地打在心上，她感觉自己鼻息的迟缓，钝钝地，每一呼吸，都有挫磨的痛。她解决了冯骏，接下来只怕大父大母那里，没有那么好解决。裕昌强撑着直视前方，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路是自己选的，种何因，尝何果，理所当然

“大人，今日去见公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匆匆回府的冯骏在听到管家的询问后，霍得起身，取过堂中架上的琉璃花樽就往下砸，砸完了又把桌案上能看到的东西连同桌案都砸了个稀烂。把管家吓了个够呛，急忙拦下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过几日可是您和公主成婚的大喜日子啊。怎么能动气呢？这若传出去，还以为是您和公主有了什么龃龉呢”

冯骏发疯般地砸着东西，冷笑道“成婚，成哪门子婚。当日宫中家宴时，她就与霍不疑有了首尾，当我瞎吗”

管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拦下冯骏道：“大人，大人，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不说公主是皇室宗亲，便是霍侯也不是好惹的，心狠手辣，那是能在都城横着走的人物啊”

“你是说我惹不起，谁都惹不起，是不是”冯骏自言自语道，他一股气血直冲上头，满目血丝，口不择言“你去将今日裕昌公主见霍侯之事告知汝阳王夫妇”

管家不觉苍白了脸，腿下一软便跪下了道：“公子，不可啊。公主要是知道了，这好几年的情分可就泡汤了”

“狗屁，情分”冯骏抬了抬眼帘，喝道：“照我说的办”

管家只好低低道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