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彭坤之死（上）

凌不疑和裕昌在程少商定亲宴结束后，来了杏花别院看望霍夫人，正巧霍夫人与崔侯一起，看到凌不疑来了赶忙招呼他吃杏仁糕。

“阿狸，你来啦，快来，快来，阿母给你做的杏仁糕，你最喜欢吃的。来呀，快尝尝，尝尝甜不甜”

霍君华拿起一块杏仁糕喂向凌不疑，裕昌见凌不疑就停在那里，迟迟未张口。她快步上前，想要接过点心，被霍夫人躲开“不是给你的，不许和阿狸抢”

裕昌刚想说话，却被凌不疑按住了手，他浅浅笑道“阿母，我想吃”

霍夫人闻言十分高兴地举起糕点让凌不疑吃下，但她看见凌不疑眉头紧皱，难过地问道“阿狸，你吃个杏仁糕为什么紧皱眉头，是阿母做得不好吃，是不是”

“没有，很好吃，很甜”

“真的，阿狸喜欢就好”霍君华喜笑颜开的道“如今城里虽然缺东少西的，可是这杏树结果了。这个杏仁糕啊，你想吃多少便可吃多少，阿母不会亏了你的”

“夫人，我也很想吃。赏我一口呗”裕昌调皮的朝霍夫人说道

“这是给阿狸”

“他一直都在夫人身边想吃多少没有，我不过想吃一次，求夫人了”裕昌撒着娇顺势把桌上的杏仁糕都拿走了

没了杏仁糕霍君华转而拉着凌不疑的手在那里絮絮叨叨。裕昌和崔侯见状转身离开屋内，让凌不疑和霍君华二人独处，两人行至廊下，裕昌稍稍为难，但还是问道“叔父，别院的守卫和女婢是怎么回事，上次我问子晟他也没说”

崔侯见四周无人，苦笑着低声道“这事子晟确实是不好开口，他也是后来才告诉我的”他顿一顿，恨恨的道“天下竟会有这样的郎婿，他居然，居然要置君华于死地”

裕昌心上一惊，下意识的脱口道“城阳侯疯了吗”

崔侯的手狠狠地在围栏上一拍，随即又担心的看着屋子，见里面没什么动静方放下心来，他叹了一声，轻轻道“子晟虽然把事情查了出来，可君华的身体也熬不住了，如今看似精神，实则已经油尽灯枯”

“子告父，确实不好。而且此事只怕是拿不出什么实质把柄，不然子晟早就告到陛下那里去了”

崔侯颔首道“不错，凌贼用药物相克的法子日积月累害了君华。子晟抓到的人他大可以不认，用自己不懂这些推脱过去”他望着屋中霍君华映在窗纸上单薄的影子，喃喃道“如今子晟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了，君华是霍家伯母是早产生下的，从小身体就不好，才受尽了宠爱。为了凌贼，拼死生下了子晟，却落得了这般的下场。其实不止君华，子晟也是早产儿。我记得当年他生下来的时候。我记得当年他生下来的时候，就像个小猫崽一样，大家都觉得他养不活，才给他起了阿狸这个名字”

崔侯许久没有这样想起过去的事情，他自言自语的道“但是霍家大嫂，生了几个儿郎女娘，全都健康，壮实得很，这为求平安，便将自己儿子的名字，给了子晟”

裕昌微微一笑，“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从未听子晟提过”

崔侯听的发笑道“那时他才多大，哪里知道这些”随即他眼底有了湿意，柔声道“子晟如今是霍家唯一的血脉，万不可再去拼命了。他要是有个长短，这君华…”他叹了一口气，看向裕昌“孩子，从今往后子晟就托付与你了。”

裕昌正色，行礼道“必不负叔父与君姑所托”

“好，好啊”

等到裕昌和凌不疑回去的时，刚刚上车凌不疑就感到身体不适，于是不自在的掩饰着，裕昌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

裕昌低头忽然发现凌不疑手上有了红疹子，她不顾凌不疑的反抗，扒开他的衣领检查其他地方，又在碰到他的肌肤时，发觉他烧的火热。她打开车窗，朝梁邱起道“阿起，立刻回府，你先去请医士到府”之后在小心翼翼地把凌不疑扶在肩头

梁邱飞和梁邱起守在内室门前，梁邱飞说道“医士说少主公是食不得杏仁才会发热，过一夜便好，可为何少女君一言不发就走了，都不等少主公醒过来”

“定是气少主公不爱惜自身吧，只盼着彭坤能赶紧将孤城一案都交代了，这样少主公也好早日放下心结，与少女君完婚”

梁邱飞应和的点点头，这时身后出现推门声，凌不疑脚步不稳的从门内走出

“少主公，医士不是让你多歇歇吗，你怎么又起来了”

“等不及了，再等就要晚了，我们去廷尉府，抢彭坤”

“是”

裕昌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公主府，她知道凌不疑瞒着她的是什么了，那些事情，终于在这一次串联成一个事实

“阿狰小时候就比阿狸好养活，什么都吃，长的又壮实”

“一个调皮好动喜欢爬树登高，另一个文静明理喜欢看书写字”

“阿狰他虽然一碰杏仁就会起红疹，但还是愿意上树为他摘花摘果子”

她万万没想到，凌不疑竟然是…

她昏昏沉沉的，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在路上像是踩在棉花里。身上滚烫的，却觉得自己唯有寒冷，若是彭坤此时身死，凌不疑唯一的希望破灭，那时的他还会带着自己走下去吗？这样的念头最后在她脑中划过时，她已走到了院门口。跟在身后的阿素见裕昌停住了脚步，以为她有什么吩咐，连忙上前

裕昌有气无力的说道“明日一早就派人去将军府看看，还有向袁大人借阅孤城的卷宗，请他看好彭坤。”

“是”

安排好事情以后裕昌再忍不住，身子向后一仰，晕倒在院门前。

凌不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真的把彭坤从廷尉府转到自己管辖的北军狱，凌不疑用力的抽打着彭坤，几鞭之后“说，为何对乾安王下手，为什么要对孤城下手”

“凌不疑，你私自把我从廷尉府，掳到这北军狱，分明是想滥用私刑”

凌不疑不在乎彭坤的这些无用之语，甩着鞭子沾上水，冷冷道“我可以保证每一鞭，都落在同一位置”

彭坤瞪大了双眼，听凌不疑冰冷至极的话语“不知彭将军，能受得了几鞭”

一鞭子挥出，彭坤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说”

“我跟将士们出生入死，乾安王坐享其成，不断高升，我杀他有错吗？小乾安王无能，却只等着继承部曲，沿袭王位，父死子继。我们这些寒门将士，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上位”彭坤状似疯癫，不断高声道“只有老乾安王在阵中死去，老乾安王无法安抚部曲。我，才不会永远只是一个副将。至于孤城，没有及时能够救援，完全是他霍翀，倒霉而已”

彭坤话音刚落，凌不疑发疯似的上前抓住彭坤的脖子，眸底乌沉，冷恶道“不可能，那日在寿春，你说此事与凌益有关系，是什么意思。孤城城破，是不是因为有凌益在城内做接应”

彭坤冷笑嘲讽道“你已经是文氏的一条狗，怎么。连自己的亲生阿父，都想要反咬一口，去邀功吗？哈哈哈哈哈，我什么也不知道，有种，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雍王我杀了，文修君我贬了，小越候我也令其滚去皇陵了，你……”凌不疑一面说一面用力掐紧彭坤的脖子，待到彭坤喘不过气来时，凌不疑才松开了手“要杀你，易如反掌。我要的是让你，生不如死。”他抽出一把短刀，刀刃寒光四射，映在凌不疑的脸上，让他犹如修罗降世，落在彭坤眼里更是如此“而这里至少就有上百种法子。彭将军，是否愿意一一试试”

翌日天刚刚亮，阿素进来想看看裕昌，见她早已醒来扶着头愣神，便想退出去。却被裕昌叫住“人去了吗”

“是。但去的人说，凌将军昨夜便去了廷尉府，一直未曾回来”阿素又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彭夫人来了”

“请彭夫人进来吧”

阿素答应着退下，将王姈带了进来

王姈啼哭着一进门就跪倒在裕昌面前，全然没有了当初的嚣张跋扈。裕昌命阿素将人搀起，可她执意不起，只说着“公主，求你让十一郎放过我夫君吧”

“求求公主了，公主”

裕昌走到她面前蹲下说道“王娘子，彭坤犯的是谋反死罪，是要株连九族。你要让他免死不是天方夜谭吗”

“不是的公主，不是的”王姈赶忙开口解释道““他既然谋反，便不可能免死。只是凌不疑将他从廷尉府带走关押在北军狱，连夜审讯。凌子晟心狠手辣定会对我夫君用尽酷刑，所以想请公主帮忙”

裕昌蹙着眉，语气淡漠如霜“王姈，你这么说我郎婿，还指望我帮你”

“公主，是我口无遮拦了，请公主恕罪”

“求公主救救我夫君吧，求公主了”

“王姈，我与你做个交易吧”裕昌眸光一闪，在王姈吃惊的神情下说道“你手书一封，让彭坤说出我郎婿想要的东西。我保你平安生下腹中之子，彭坤走得安然一些，如何”

王姈摸上肚子，不安的说道“公主，此言当真”

裕昌缓缓柔声道“比起你那窝囊阿父，纨绔阿兄。我应该更值得信任吧。更何况我还能说动凌不疑”

王姈想了半晌，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朝裕昌说道“请公主准备笔墨”

“阿素，备笔墨”

此时的北军狱，大快朵颐的梁邱飞，望着满身是伤的彭坤，十分欠揍的说道“彭将军，我们在这儿吃了一夜肉，你在这儿挨了一夜打。我们心里，不是滋味”

彭坤已经十分虚弱，他艰难的张口，向正在吃喝的凌不疑说道“谋反，本来就是死罪。我犯下，我就不怕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少主公，彭将军的热油”梁邱起端来一碗热油

凌不疑起身接过热油，走向视死如归的彭坤“彭将军若再不愿意说，那这辈子，就再也不用开口了”他一把掰开彭坤的嘴巴，热油就往里面灌

彭坤挣扎开口道“凌不疑，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住手”袁慎及时出现拦住了凌不疑，救下彭坤。他推开正在发疯的凌不疑，挡在凌不疑面前道“凌不疑，你疯了，彭坤乃是朝廷钦犯，怎么能私下劫囚审讯”

“圣上将寿春托付与他，寄予厚望，而他却因为一己私利起兵谋反，这是不忠。老乾安王视他为手足，信任他，栽培他，他却恩将仇报，害了乾安王，这是不义。不忠不义之人，你还要维护。我看你才是疯了吧

袁善见毫不动摇，“国有国法，彭坤即便要杀，也只有圣上下令才能动手。”他望了一眼彭坤，沉声道“人，必须带回廷尉府。凌将军，你军营审讯一夜，已是违规，还望你不要知法犯法，令在下为难，令圣上难堪”

凌不疑却丝毫都不让步“若我今日，定要继续审他呢”

“那凌将军就从在下尸首上跨过去再说”

“我才知晓袁善见，竟是如此循规蹈矩之人”

两人针尖对麦芒，无一人让步，眼看僵持不下，袁善见轻叹一声“彭坤死活，我不想管，但你再如此胡闹，一定会惹上麻烦。你与公主即将成亲，我劝你，谨慎行事，别再朝堂上给人留话柄”他上前一步，以语不出四耳之声道“今日我来也是受人之托，公主昨夜托人请我帮忙看好彭坤这是其一，另外…”

凌不疑眸光一暗，神色稍缓，听袁善见继续道“另外公主向我借走了所有关于孤城的卷宗”

“你借给她了”

“凌将军不过是些旧卷宗，而且公主承诺我，完璧归赵，我没道理不借”

凌不疑望向袁善见的目光阴森的出奇，袁善见原本准备拍向他肩膀的手也停住了，最后放下化成一声叹息“凌将军也该多为公主考虑一些，毕竟你们婚期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