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航王爷,这碗汤药是刚熬好的,您快趁热喝了吧。
丁程鑫从左航手里接过药,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很艰难。
他的肩胛骨被一剑捅穿,后背也有好几处刀伤,从战场上被救下来时,浑身都浸满了血。
左航回想起被蛮人打的毫无招架之力的场景,愤恨的咬紧了后槽牙。
如若不是因为那批冬衣,他们怎么可能输的这么惨烈。
丁程鑫京都可有消息传来?
榻上男人哑着嗓子问道。
左航有,皇上封贾老将军为主帅,接管北疆军务。
这个结果早就在丁程鑫意料之中,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
丁程鑫凝歌可有受罚?
左航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如实禀报。
丁程鑫回答!
左航是,皇上并未严惩王妃,但……用砚台砸中了王妃的额头。
砚台!
丁程鑫呼吸颤抖着,手臂上青筋根根暴了出来。
他的凝歌何其无辜,却白白背负了这两万人命,还落了一身骂名。
若是非要论个对错,给北疆驻军增添冬衣是他的主意,跟凝歌有何干系?
丁程鑫她伤的重不重?
左航额头被砸出了个窟窿,但行走无碍,应该不算严重。
左航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密密麻麻的钢针刺进了丁程鑫心里,疼的要命。
左航王爷,这一次咱们是被人算计了,这笔仇之后再算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将您的伤养好。
丁程鑫本王会尽快养好伤。
他要为两万兄弟报仇,等战事平息,还得赶回京城,赴所爱之人的春日之约。
左航您再休息会儿吧,外面的事属下会盯着。
丁程鑫好。
丁王的伤势远比看起来重,军中将士们不敢叨扰,走路都会刻意绕开营帐,生怕弄出声响吵到他歇息。
营帐外,尤慎坐在火堆前,身旁堆着许多长枪。
左航走了过去,手掌拍了拍他的肩,
左航尤副将,事情既已发生,莫要太难过了。
尤慎连着输了两次,先是顾老将军没了,这次王爷也……
说到这,尤慎眼眶又红了一圈
尤慎我在北疆打了几十年的仗,从没有失去过这么多弟兄。
左航这次是遭了算计,毕竟谁也没想到有人会在冬衣里做手脚
尤慎这把长枪的士兵姓霄,被调到这里才半年,上个月家中传来书信,说是添了个大胖小子。
尤慎尤副将那天他欢天喜地的喝了一壶酒,还说年底就回去一趟,看看刚出世的儿子。
如今,他留给妻儿的,只剩下了这杆沾满血迹的长枪,连尸体都不知去了何处。
左航眼睛也有些酸涩
左航败了就是败了,想再多也没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兄弟们报仇。
尤慎报仇?
尤副将苦笑,
尤慎连战无不胜的丁王殿下都输了,哪还有报仇的机会。
贾牧山哼,当初老朽苦心教导你数年,原以为你能在北疆挑大梁,没想到居然是个受不起挫折的软蛋。
身后忽的响起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尤副将不敢置信的转过身,看清了对方的脸。
尤慎……贾将军?
贾牧山怎么?尤副将这么快就不认识老朽了?
尤慎不,不!
尤慎踉跄着爬了起来,眼里聚满了热泪,
尤慎末将只是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能见到您。
贾牧山从前老朽在这里当主帅时,你还是个刚来参军的毛头小子,连长枪都拿不动,没想到一眨眼,竟也成了镇守一方的副将。
尤慎贾将军,末将无用,没能护好兄弟们,也没能守住您打下的疆土。
贾牧山战场瞬息万变,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必说这种丧气话。
贾牧山记挂着徒弟的伤,无暇与他叙旧,
贾牧山王爷在哪儿?
尤慎就在前面的营帐里。
贾牧山嗯,王妃,你先去看看寒儿,老朽和尤副将对接军中事务。
柳凝歌点头,提着药箱走向了营帐。
她连着赶了七天路,疲惫至极,可掀开帘子看到榻上男人的瞬间,仿佛找到了归属,所有的委屈和难过涌上心头,差点落泪。
还好,王爷并没有被伤及要害。
搁下药箱,她放缓脚步走到床榻边坐下,目光紧紧黏在丁程鑫脸上,一秒都舍不得挪开。
他瘦了,身量清减了许多,脸色也很差,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这样的丁王,不再像落入凡尘的仙人,此刻的他,是撑起大梁半壁江山的将军,也是她这一生唯一的依靠。
柳凝歌小心翼翼握住了男人的手掌,俯下身嗅着熟悉的檀香味,渐渐陷入了沉睡。
丁程鑫是被热醒的。
手掌心滚烫的厉害,衣衫被汗水浸湿,浑身都很不舒服。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趴在床边的身影时愣了片刻,随即伸出另一只手,如同触碰珍宝般,轻轻落在了女人的发丝上。
这触感是真实的,并非梦境。
柳凝歌嗯?
柳凝歌被惊醒,猛地抬起头,视线恰好撞进了男人深邃的双眸。
两人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这一个眼神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丁程鑫的指尖落在了她额头,
丁程鑫还疼么?
柳凝歌不疼,早就结痂了。
男人沉默着将她揽入怀中,没再说话,但柳凝歌却清楚听到了他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声。
柳凝歌没事了。
她轻轻拍着丁程鑫的后背,如同在安抚着一只受了伤的孤狼。
柳凝歌差点见不到你了。
丁程鑫是啊,就差一点。
柳凝歌光是听贺峻霖的形容,就能猜到这场仗打的有多难。
她的将军冲在最前方,面对着蛮人数万利刃,能够全身而退,已是莫大的运气。
丁程鑫凝歌,你可知我坠落马下的那一刻在想什么?
柳凝歌嗯?
丁程鑫我在想,若就这样死了,明年春日就喝不到你埋在树下的那坛桂花酿了。
柳凝歌再也忍不住泪水,埋在男人怀中呜咽出声。
从得到战败消息到现在,她没有掉一滴眼泪,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和悲痛。
她必须无坚不摧,才能咬着牙撑下去。
唯独在丁程鑫怀里,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做一个有血有肉,最真实的柳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