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一身石青色儒服,头发紧束脑后,戴着儒帽,打扮得文气儒雅,但见他一双眼眸清冷,带着一丝让人无法直视的犀利。发出质疑声的于明明与他的目光一触之下连忙低下头去,慌得手足无措连声道:
于明明不,不,不是,当然不是,如有严先生跟到一起切,那肯定很稳妥了。
严浩翔扫了一眼于明明,年轻的山野后生自有一股常在山林之中闯荡的野性,只可惜毕竟还是见识少了些,没有掌大局之力。
严浩翔《大学》都读了吗?
他上前一步看向刘家全。
刘家全回先生的话,正在读。
刘家全平日里性子跳脱,可事实上他也不敢在严浩翔面前逞能。他的眼神一扫他们几个没有一个不惧的。
苏青宁在旁边听着,有些奇怪怎么他们都改口叫他先生了,似乎从他考过县试开始,他们对他的称呼就变了。
严浩翔读得怎么样?
严浩翔追问。
刘家全字能认全了,只是连到一起就有很多句子读不懂意思。要么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总之刘家全觉得读《大学》真的很难,甚至好些他连在哪里断句都不知道,还是与跟他在一块儿读书的刘立文在指导他。
想想自己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却连一个几岁的孩童都不如,这还真有些打脸了。
严浩翔听他说起刘立文时满脸通红,似是把自己窘到了便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反而是苏青宁在旁边瞧着连声安慰:
苏青宁二表哥不要太着急,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在立文这般大的时候还在山里打鸟,而他却已经开蒙,再说他确实有读书的天赋,你暂时不如他也不丢人
苏青宁只读书一途贵在坚持,只要你不放弃,一直读下去,我相信量变总能引起质变。
很多人都说寒门难出贵子,而在这个时代,要想改变命运便真的只有读书一途,否则就算从山沟里出来做生意,做得再好,也是最低贱的商人。
士农工商,做生意在这里便是最卑微最低下的阶层不管你能不能赚到钱,连最穷的人都可以瞧不起你。
刘家全谢谢,谢谢小表妹。
刘家全原本被严浩翔白了一眼心里凉飕飕的,但此时又得了苏青宁的鼓励,顿觉一颗心活了过来,好似枯木逢春一般,挺直了腰背打起了精神,快人快语地承诺:
刘家全小表妹放心,你对我有信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严浩翔还不去读书。
严浩翔冷斥一声。
他余威尽在,几人一听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苏青宁你作为他们的先生,在学生彷徨无助时,正应该好生劝着他们,安慰他们才是,干什么动不动就吓着他们。
苏青宁不悦地吐槽严浩翔。
严浩翔你心疼了?
严浩翔薄唇轻启:
严浩翔男子汉连先生几声训斥都抵不住的话,何必读书,何必拜先生?
苏青宁呃……
苏青宁竟无言以对,严浩翔这堪称是挫折教育,她找不到反驳的话,干脆逃离:
苏青宁那,那啥我要去找我娘了,明天一大早要赶路,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看着她溜得跟兔子一般快的背影,严浩翔冷峻的如冰块一般脸渐渐融化。
苏青宁悄悄地溜到了后院,看到苏大海正陪着刘氏在院子里散步。
两个人指着后院大片空地商量着说他们家青宁喜欢吃青菜,赶着这几天天气好把它们给挖了撒些蔬菜种子。
苏青宁听得心里高兴,苏大海和刘氏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她这个女儿的。
正好两人抬头看到了她,朝她招手。
苏青宁迎上去扶着刘氏,说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她怎么还出来吹风。
刘氏嗔怪地看她一眼:
刘氏我哪里就有啷个娇气了,你是不晓得以前怀到你的时候,刚满三个月大冷的天就下水洗衣服,一洗就是一大盆,全家老小的。还要喂猪喂鸡,啥子活路都没少做。
说着刘氏自己又笑了:
刘氏哎,都过去了,我啷个又想起来了。
苏大海以前都是我莫的本事,现在好了,你啥子事情都不用做,好好养胎,青儿已经请李家的每天给你做饭做菜。
”苏大海满脸感慨。
他从没想过他能享受到今日的福气,更没有想过他还能再有一个儿子,这都是托了他闺女的福。
苏青宁陪着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便把话题转到了她明日要走的事情上了。
苏大海动了动嘴想要说的话很多,可是到了嘴边却发现很多话说不出口。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话:
苏大海注意安全,要是实在莫得啥子好机会,你就回来,咱们家有这些已经够用了。
他不贪心,只想守着一家人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日子。
苏青宁哎,爹放心。
苏青宁看着苏大海,难得她爹是个明白人,没有掉入贪婪的深渊之中。
只刘氏心里太担心苏青宁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大堆嘱咐她的话。
只她心里也明白,自家闺女已然不是从前的她了,她现在主意大,注定是要去做她想做的事的,他们夫妻拦不住,如此便也不能说些丧气话让她担忧,便强忍着心中的难过祝她心想事成。
苏青宁笑了,何其有幸她在这里能有这样看着粗野但其实很明事理的爹娘。
三月初五,春日的暖阳悄悄从东边露出鱼肚白,和煦的春风吹着,吹绿了官道边在冬日里脱尽了绿叶的枫树。
吹来阵阵花香,葡萄庄外苏青宁乘坐的骡车慢慢起行,她吩咐赶车的李树梢先去接村里的严浩翔。
只车子刚动,却见严浩翔已经赶过来了。苏青宁主动掀起车帘招呼他上车。
严浩翔背着大书篮走近一步,但见车帘轻轻晃动,苏青宁竟然穿着一身男子的青色衣衫坐在骡车上。
她那头如瀑的青丝挽成髻扎在脑后,露出小巧如玉的耳朵,整张脸小得抵不上他的一只手掌,但五官精致灵动,满满洋溢着青春的生气。
苏青宁公子,在下就是你的书僮了。
苏青宁一颦一笑间充斥着男儿的英气。
严浩翔你倒是扮得好,那你知书僮要做什么?
”严浩翔作势伸手扶了一把她的手腕,示意她扶上车。
苏青宁我是假装的,你别趁机支使我,反正你支使了我也是看心情。
她只不过觉得扮成男装好做事,想想严浩翔是书生打扮,那她就扮成他的书僮,没想到严浩翔这厮还敢得寸进尺,她连忙声明自己的底线。
严浩翔松了她的手自己上了骡车,看他那身手矫健的模样,哪里是需要别人扶的文弱书生。
苏青宁是知道他虽然每日都勤读不辍,但其实也一直都有抽时间锻炼身体,还时不时地打着一套说不出名字的拳。
她想着悄悄抬眼看向严浩翔的胸口,别看他这样瞧着瘦,但其实里面是有肌肉的。
真正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
苏青宁的思想走偏,一时之间浮想联翩,严浩翔虽看不透她心所想,但见她那双眼睛盯着的地方,再见她嘴边含着的那抹隐晦的不怀好意的笑大约也猜得出她这是想到了哪里。
他有种被冒犯的感觉,眸生暗怒,大手突然扣住她的纤腰,将她拉近,声音低沉地道:
严浩翔想什么呢?
苏青宁呃,没,没什么。
苏青宁受了惊吓,脸上烧得发红,耳朵根子都红了。
同时心里不停地责备自己,她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严浩翔是个不好惹的货,她怎么能一见到他就YY他了。
啧,她真打自己两耳光,好让她能清醒一些。
严浩翔没什么,为何你的脸红了?
严浩翔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凑在她烧红的耳根旁,气息呼在她的耳垂和脸颊上,她烧得都快觉得呼吸困难了。
苏青宁我,那个这里面好热,我们不如打开车帘吧,树梢……
苏青宁推开他连忙去扯车帘,只刚一掀开就见外面黄土和灰尘扑了过来,她连忙放下。
外面李树梢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李树梢小姐,可千万把车帘拴紧了,外面灰大着了,咳咳……
严浩翔保持着被她推到车壁上的动作,凉凉开口:
严浩翔灰大着了。
苏青宁心中哀嚎一声认命地扯紧了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