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玉霏清已经是近乎狂热的对待战争，他开始高强度接收情报，高频率作战，伤口越来越多，终于被送去了医疗站修养，修养一周后才能上战场。

　　温肖云总是会在休息期间溜去看他一眼，但怕打扰他，就在门口远远看一眼。

　　他最近一次去看玉霏清是在傍晚，这回他仔细检查了玉霏清的伤口，右大腿被子弹击中，左腿整片烧伤才结痂，后背嵌入多枚弹片，手骨骨折，亏他能活下来。

　　玉霏清的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长年不见阳光，像是个大号瓷娃娃，他几乎不会在日光下久留，玉霏清讨厌夏天和一切干燥的东西，比起潮湿来说，干燥更令他难以忍受。其实他还挺喜欢雨天的，只不过洗衣机要用更多电，不过他是雷系，压根不用交电费。

　　温肖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戒指，抽出随身带的笔写了张字条就匆匆离去。

　　第二天玉霏清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桌子上的天文球戒指，字条上写着：“上次拍卖会的时候你的戒指掉了，我忘还你了。拍卖的事，扯平了。”

　　他自己都忘了戒指这回事了，他从不在意这些，他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感觉，觉得有点酸涩，有点熟悉，被人惦记的感觉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他所汲取到的一切温暖渐渐湮灭在了无尽无休的冷雨里。

　　他一直在饮鸩止渴：透支、执念、欲望……一切都若即若离，好像全世界都在骗他，都在故意吊着他，他千里奔袭回日暮港，连玉氏大厦都没进成，没有任何解释，没有理由。

　　有一年他突发奇想，很希望能和哥哥一起死在那个不知名的湖里，永远沉寂，再也不听任何外界的声音。情愿让命运的巨轮在身上飞驰而过。

　　玉霏清觉得那个让他埋葬了他两年青春的国家银行本质上也和玉雾清看守的监狱一样，都是铁窗监牢。

　　他注入一缕雷电连接了现在应该在值班的金洛雨：“我做不到。”他的声音有点颤抖，紧接着就切断了连接。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做不到，是狠不下心，下不了地，还是撑不住？似乎都有一点，

　　那颗脆弱易碎的心好不容易凝结了一层坚硬的外壳，下一秒就被轻易击的粉碎，高耸的城防轰然倒塌，他一瞬间竟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

　　玉霏清没有哭，这种感情太猛烈，太简单，他所能理解能接受的感情又太苍白。

　　那枚戒指里面有一层一层的铭文：“得死神令；暂驻此地；号角吹响;再赴战场。”他轻轻摩挲着铭文，这是星月献身勋章上的话，可惜哥哥没拿到，据说是因为找不见尸体。

　　他饮下人生的鸡尾酒，明明都是价值千金的基底，滋味却是前调压抑，中调烧心灼喉，直到现在才略微品出半缕回甘，他原本差点转过头，因为厌恶这滋味，如今却可多饮几口。

　　玉霏清天生高贵，他是财阀家的小儿子，他应该众星捧月、不染俗世半分尘埃，无忧无虑、恣意潇洒过完这一生，就像无数个纨绔子弟，他应该不染俗世尘埃；他应该一骑过红尘；他应该孤身轻纵马；他应该矜傲坐高台，他不该看见人间疾苦。

　　只可惜他半途改变目标，向虚幻的光明急驰而去。原来，他早就回不了头了。明珠不染尘埃，染了淤泥。

　　他曾经对哥哥说：“我不想做金屋里的明珠，我要做山顶的惊雷。”

　　玉霏清知道有无数人站在爱情的巅峰嘲笑死亡只能让他们肉体分离，但他更知道这世上最平等的就是生命一人一条。

　　哥哥的失踪，让一切都无可挽回的迅速走向了衰亡。

　　自由是明亮的灯火，他们为此有太多东西舍弃在了黑暗里。

　　他一如既往的沉默，玉霏清从未自由，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他的爱与恨都太纯粹，无法逃避自己的责任，困宥于极端中央。

　　那荒凉的灵魂没能等到救赎，他也曾站在教堂的马赛克玻璃下祈祷，他这一生荒唐透顶，信仰没能让他的心魂安宁，反而是战争让他安定。

　　玉霏清早已无法思考，对面的人有什么苦衷他全然不理，这就是他的本性，天生凉薄、天生无趣。

　　“麻烦告诉一个叫温肖云的人，不用再管我了。”他的语气有些微微的酸楚。

　　玉霏清捂住脸：“我好累。”他早就不会哭了，心中荡起的涟漪让他死寂的心多了几分波澜“这应该是不该存在的感情吧，这是否会是个变数？哥哥？”他喃喃自语道。

　　温肖云听到那句话时有些尴尬：“那好，我就不去打扰他休息了。”

　　他不太懂得玉霏清的感受，但温肖云知道玉霏清有自己的痛苦，他知道自己不会明白玉霏清的疯魔与执念，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由着对方发泄，发泄完了也就全都完了。

　　但他似乎忘了一个问题：发泄不完，怎么办。

　　但温肖云已经没时间思考了，他急着要去挖战壕。

　　传话的护士拉住他的胳膊：“等等。”

　　温肖云问：“怎么了？”随时准备要跑。

　　女子递给他一个荷包。

　　“这是什么？要跟我表白？”他知道华神州，也就是赤心城到白沙岛一带有送荷包代表表白的风俗。

　　“玉上校给你的。”

　　里面是半张燃尽的字条和一撮灰。正是他写的那一张，只烧掉了“扯平了”这三个字。

　　“别怪我没提醒你，日暮港产出的玉都有毒。”

　　“是吗？我没听过玉家有什么状况。”

　　“玉盛鸢直接把人绑到教堂强逼结婚。还有玉炽煌，谋杀了甩了自己的前男友，把尸体藏进地下室解刨出心脏，抱着骨架睡觉。而且他们都脱罪了。”

　　“为什么会脱罪？这明显一个是绑架造成严重后果，一个是重大蓄意谋杀吧！”

　　“因为他们太有钱了，你觉得他们难道不会操控法庭吗？”

　　温肖云迅速回想着日暮港的一切：那是个在废墟上兴建的城邦，拥有高档次的福利，超高的经济，以及……大量贫民。

　　日暮港的金钱分配极度割裂，穷人的出路只有进玉氏军工或出城，但出城的路被丧尸封死，玉氏军工也有大量他城劳动力，换句话说，玉氏就是日暮港的实际统治者。他们的确统治了那个辉煌的城市，同时将人民的苦难不断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