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曦顺口用了“咱们”一词,胤禛思量一下,心中觉得能与她共称他的贴心人的也就只有他的十三弟允祥了,又低头看看手中剔透的白碗,想起这是他四月刚交上来的。那时若兰病逝,若曦终日面色苍白,常常望着窗外发呆,而允祥将将从绿芜离他而去的落寞中恢复过来。想着这些,胤禛心中一酸,竟恍惚间出神起来。
他身边的若曦却因为脱口说出了后世“传颂”的雍正金句而略微忐忑,望着他发愣的脸,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胤禛被她的声音牵回了现实,放眼又看见睡得正香的承欢,感觉佳人在侧、儿孙绕膝,绵绵的寂静夜色中一身的疲惫都去了。“承欢该去睡了。”
若曦走到承欢身边,将她推醒:“承欢,”揪了揪她的小鼻子,“上床去睡觉好不好?”
没想到小憩了一会儿的孩子竟然更精神了,扒着若曦的胳膊要她讲个故事。若曦知道要是讲起故事来就没完没了,小丫头听了一个还要一个,另一边胤禛还受打扰。她走回胤禛桌边薅了几张纸来,对他眨眨眼。
“今晚不听故事,姑姑给承欢一个小礼物,好不好?”
她轻声说着,胤禛柔和的视线如融融灯火一般落在她的后背。
若曦将纸张撕成正方形、一次次对折叠起,边对承欢柔声说道:“姑姑给承欢做一只千纸鹤……”
“什么是千纸鹤?”
“就是……一只小鸟。”
“为什么它叫千纸鹤呀?”
若曦一时间犯了难,她也想不起来千纸鹤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再一次起身,看见胤禛又低下头狂写起来。她在他身侧摊开手掌,胤禛疑惑地抬起头,然后会意,将笔递给她。
她在纸上写下“千纸鹤”三字,还了他笔,细细指着那殷红的字迹,教给承欢:“这是‘鹤’字——”
“鹤——”
“要是做出了一千只这样的鹤,它们就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变成真正的鹤,扑棱棱地飞起来。看到它们的人会获得一辈子的幸福。”她随口道,“承欢今天先看姑姑怎么做,以后可以自己做,好不好?承欢想不想看?”
“想。”承欢的眼睛亮晶晶的。
若曦凑近她,低声说:“那承欢记住一会儿不能再说话了,不然千纸鹤会被吓跑的。还有,看到之后必须立刻乖乖睡觉,千纸鹤喜欢按时睡觉的孩子。”
等她将承欢送到养心殿外、又转身返回时,忍不住搓了搓手:“今年冬天真冷。”
胤禛随口应了一声,忽然皱起眉头。“二十五日恩科殿试[3]……”
若曦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殿试在室外举行,而这个季节严寒刺骨,连墨水都得冻住。
“这样的天,考生们难受不说,恩科中上了年纪的又多,身子不一定受得住。”她沉吟道,望向胤禛,“可以换个地方吗?”
胤禛也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点点头,露出笑容:“那就改在太和殿内两旁对策。”若曦也笑了,又听见他道:“……多设火炉。”
她没来由地想起之前那个吻,笑着嗔道:“你就火炉子多。”
若曦转身拿起桌上折好的千纸鹤——本来要送给承欢,承欢却说这是她折的,不作数,她要以后自己折,若曦教她折千纸鹤已经是礼物了——轻轻托在掌心里,步履轻盈地向胤禛走去,并且抬着胳膊左右摇摆,让千纸鹤模拟出鸟儿盘旋的轨迹。
胤禛伸出双手,等她鸟儿一般投入他的怀中。她将千纸鹤递到他眼前,呢喃道:“白鹤来喽。”
他凝视着她,声音也变得柔和:“是啊,我接住了。”
[3] 见《清史编年第四卷(雍正朝)》:“恩科殿试。因天寒,改原在丹墀对策为在太和殿两旁对策,命多置火炉,使殿内和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