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翌日，云深不知处，一阵钟声惊起林中飞鸟。

一朗声清念着：“天地自然，方殊之大宗，蓝氏崇教，开宗明义，明本、辩问、极言、勤求，此四则，为诸子戒。”兰室，蓝启仁居上位，蓝曦臣从旁立，众世家子弟齐聚。三拜叩首后，本应是拜礼，但蓝启仁却令人念起了蓝氏的三千多条家规，一众子弟听得昏昏欲睡。

因今日拜礼乃重要之日，洛浮川便去了斗笠戴起来面纱，身着白衫广袖襦裙并无其他点缀，一双美眸顾盼生辉，清澈透底，面纱下的容貌更显朦胧之美，洛浮川并未坐在席中，她毕竟不参加听学，故而站在了蓝曦臣旁边。

薛洋也换掉了往日常穿的黑衣，换上了白衣，只是上面并没有任何家族纹饰。薛洋坐在魏无羡后面，因为是临时参加，就没有固定安排座位，自然是坐在自己兄弟旁边。

一个时辰后，那人却丝毫没有疲惫感，还在正正规规念着，魏无羡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薛洋也好不到哪去，站在竟打起了瞌睡，洛浮川微微扶额。

当大家正听得认认真真（迷迷糊糊）时，一阵鸟声在室内响起，显得格外清晰，魏无羡左顾右盼寻找声源，向后望去看见正打瞌睡的薛洋，趁众人不注意，伸手就敲上了薛洋毛茸茸的脑袋，薛洋一个激灵，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这么无聊，正欲发火，却看见了自家阿姐警告的眼神，瞬间缩紧了脑袋。

那鸟还在叫，薛魏两人瞧见了身旁的聂怀桑，三人不知在嘀咕什么，动静大的连蓝忘机也连连颦眉，不着声色朝那边望去，眼神宛若三尺寒冰。

拜礼开始后，第一位便是兰陵金氏的金子轩，洛浮川看着那用金线编制的书，不由得感慨道，这金家真是财大气粗，这河洛经史书本不是什么稀罕典籍，却还要用金线编制，这金氏家主金光善看来也是位附庸风雅之人，洛浮川少遇世故，是什么便是什么，虽然她有意克制，但眼中嘲讽还是露出了些，都落入了一人之眼。

魏无羡本顺着那接过拜礼门生朝那金书望去，来了一句，“雍容华贵啊！”

却看见身着白裙的洛浮川，本来还没认出来，但看着身形和气质，想起昨日之事，也了然了，“我眼光果然准，比云梦的姑娘好看太多了，换了面纱差点认不出来这是浮川了。”魏无羡心想道。

看着那谪仙般的人儿露出的嫌弃眼神，不由得起了共鸣，昨夜她带着面纱，没看清面貌，今日一见，看来薛洋说的也不假，他见过这么多姑娘，还没见过洛浮川这般，连嫌弃这般不雅的眼神也做得没有令人起丝毫反感。

听见魏无羡的话，江澄漠色瞟了一眼：“华而不实。”

身后薛洋小声嘀咕了一句：“哗世取宠。”

薛洋还在奇怪，这家伙一向讨厌金氏这种作风，这时候肯定是要讽刺几句的，怎么没动静了，看不见魏无羡此刻表情的某洋想到。

金子轩听见一旁的赞叹之语和蓝启仁缓和的脸色，面色傲气十足。

蓝启仁看着那拜礼，想着：“藏书阁又可以减少开销编辑收集河洛经史了。”满意的撸了撸胡须。

接着便是清河聂氏的拜礼了。聂怀桑上前:“清河聂氏聂怀桑，拜见蓝先生，怀桑代聂氏向先生进献紫砂丹鼎一尊。”随即朝后轻唤旁边男子，那男子身穿灰衣，样貌秀气清雅，微微笑着，两个酒窝更添乖巧。

他抱鼎躬身道：“清河聂氏副使孟瑶，特代表聂宗主献上紫砂丹鼎一只。”话还未毕，雀声四起，孟瑶二字仿佛投入清寂湖水的一块石，掀起阵阵涟漪。

“哎，这孟瑶是谁啊？”

“他就是这孟瑶。”

“这孟瑶便是那金宗主的私生子吧。”

“听说他曾去金家认亲，结果被踹下金陵台，后来这才投到这清河聂氏门下。”

“同为金宗主之子那待遇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众人面面相觑，均被这话题吊起来好奇心。

那身音虽有压制，但在座均是修道这人，也足够听见那讥讽之语了，那孟瑶站着，听着别人嚼着舌根，表情虽没变化，那抱鼎的手却按的发白，微微颤栗着。

“安静。”蓝启仁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场面一时尴尬，蓝启仁向蓝曦臣望去。

蓝曦臣上前调解：“素闻聂宗主手下有一得力干将，今见公子谈吐温文，果然不凡。”蓝曦臣这番话，既缓解了孟瑶的尴尬，有适当给了孟瑶的面子，蓝曦臣打开了匣子，露出了立面的丹鼎，“这紫砂望之不俗，正是蓝先生的喜好，洛姑娘看这丹鼎如何？”蓝曦臣向洛浮川望去。

众人均看向泽芜君之前所在位置的旁边，他们刚刚还奇怪着，能站在泽芜君身旁必定身份不小，但那女子衣裙并无家族纹饰，还带着面纱，一时也猜不出是何人，但众人均知，前些日子青蘅君被三年了无音讯的缥缈医仙给治好了，联想到这，这姑娘的身份也不晓而预。

洛浮川突然被点到名，刚刚被这鼎吸引，眼睛盯着拿鼎下意识便道：“这紫砂鼎用来制丹可将成丹率提至七成之上，比我的还要好。”

蓝曦臣听了笑道：“医仙都说好，那便是真的好了，劳烦替我向聂宗主致谢。”

听到医仙二字，众人又是一片沸腾。

甲：“医仙？那女子是缥缈医仙吗？”

乙：“这么年轻，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岁数。”

丙：“泽芜君都说是了，那就是了。”

孟瑶脸上闪现了震惊，不卑不亢道：“医仙过誉了。”

薛洋不高兴了，看着这么多人盯着自家阿姐看，顿时有些吃味，低头闷声道：“怎么拿我阿姐说事，这泽芜君真是的。”

魏无羡听了回头笑眯眯看着薛洋：“薛洋，你阿姐喜欢炼丹吗？”薛洋看见魏无羡这嘴脸，脸色沉闷，声音低沉带着愠怒：“滚，关你什么事，别想打我阿姐注意。”

魏无羡听了还是一张欠揍的笑脸：“别啊，薛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魏无羡，就你这上山打鸡，下河摸鱼，还好意思自诩君子，要不要脸啊你！”江澄在一旁怼道。

“哎，江澄你说清楚，我怎么就不君子了，我......”魏无羡还没说完便被江厌离柔声打断了，“好了，阿澄阿羡，别吵了，快到我们了。”魏无羡自然最听师姐的话，瞪着江澄不吭声。

“安静！”蓝启仁黑着一张脸厉声道，别人谈论到他时也没见他们有多热情啊。

孟瑶向蓝曦臣洛浮川两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他眼睛亮亮的，很容易博得他人好感。

轮到云梦江氏拜礼时，江澄还未说完，一群身着烈阳纹的人便大摇大摆踏进兰室。为首的是一名生着尖腮刻薄之像的少年，那少年便是岐山温氏二公子温晁。

温晁满脸挑衅道：“长这么大，我今日才知，这姑苏蓝氏的门这么不好进。”

蓝曦臣上前相迎，温晁却自命不凡言岐山温氏教化众生，不屑于蓝氏听学，家门受辱，蓝忘机神色寒砺正欲上前，却被蓝曦臣示意现不宜与温氏交锋。

魏无羡看这温氏无故打断江澄拜礼，自然给不了温晁好脸色，只见他剑眉轻挑，抱剑冷声道：“既然如此，那温公子又为何前来呢？”

温晁一向骄纵成性，头也不屑抬，抖了抖衣襟漠声说道：“哪来的鼠辈？”

“鼠辈不敢当，云梦江氏魏无羡。”语气正如温晁那般不屑。

“竖子也敢插嘴。”温晁满眼怒火，看魏无羡如同看薄涓细埃，冷笑他不自量力。

“竖子怕是另有其人吧，温公子一进门张口闭口鼠辈竖子，这岐山温氏的教化可叫我刮目相看啊。”薛洋站到魏无羡旁，冷声道，收起在洛浮川面前的乖巧模样，薛洋打嘴炮可毫不弱于魏无羡。

洛浮川看这温晁不像好应付的角色，也知温氏如今如日中天不好刻意得罪，怕薛洋吃亏疾步上前将薛洋拉到身后，向温晁拱手道：“温公子，舍弟不知礼数，冒犯了公子，还请见谅。”

温晁见到眼前白衣女子这么说，不由得软了音调：“终于来了个识好歹的。”眼前女子肤白胜雪，气质如兰，温晁愣住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

见他这赤裸裸的打量，洛浮川冷面厉声道：“但是！是温公子言语不当打断江氏拜礼在先，也不能怪我朋友直言。”

温晁面色由白变青，由青变黑，“你是哪家的女修士？本公子行是何事轮到你来评头论足，今日便让你看看，我岐山温氏是怎么收拾你这不听话的东西的。”说完便要动手，魏无羡立即将洛浮川拉到身后，拔剑而立，洛浮川握紧衣袖下执扇的手，薛洋早就想抽温晁了也跟着拔出了降灾，其他修士也纷纷拔剑，厅内一时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是蓝曦臣动了裂冰震慑温晁，温晁才不得不收了气焰，拜礼才得以继续进行。

拜礼结束后，几人走出兰室，薛洋立马拉住洛浮川抱怨道：“阿姐你刚才干嘛拉着我，你没看见他盯着你的眼神吗？”

洛浮川温声道：“阿洋，你这性子该收收了，这不比无踪谷，在别人家收敛些行径。”

听着自家阿姐的教训，薛洋温顺的答道：“知道了，阿姐。”

魏无羡在一旁看着薛洋这副模样，打趣道：“原来薛洋也有这么乖巧的一面啊，薛洋啊，小孩子就该这样嘛。”

“魏无羡你死开，谁是小孩子啊，你比我大多少啊？要不要脸，你在江姐姐面前比我也好不了多少。”薛洋立即与魏无羡打作一团。

江澄看见魏无羡这模样无力扶额，向洛浮川道：“在下云梦江氏江澄江晚吟，我师哥一向这样，让洛姑娘见笑了。”

“见过江公子，我昨日见过魏公子，如今像他这般不拘小节，潇洒肆意的人已很难得了。”洛浮川笑道。

魏无羡一拍江澄肩膀，嘻笑道：“听见没，别人浮川才不想你这么肤浅，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你竟然还嫌弃我。”

“魏无羡谁让你这么叫我阿姐的，登徒子！”薛洋抓着魏无羡骂道。

“哎哎，小屁孩别多管闲事，你阿姐都还没发话呢”魏无羡笑的得意。

“魏无羡你……”薛洋咬牙切齿道。

“站住!”

“你追上我再说吧，小屁孩!”

两人你追我打逐渐跑远了，江澄拱手向洛浮川行礼：“今日还得多谢洛姑娘在温晁面前帮我云梦江氏说话，我家姐一直想结识洛姑娘，想来姑娘只身一人定是孤寂不少，姑娘闲暇之余可带薛洋来江氏精舍，我们也好表以谢意。”

“多谢江公子体恤，待我有闲，浮川自会带阿洋前去叼扰。”洛浮川说道。

江澄追上还在与薛洋打闹的魏无羡喊道：“魏无羡，你可别忘了，明日便正式听学，罚你的家规还有一百六十篇没抄完呢。”

魏无羡无语道：“又来了，你就不能不提这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