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爷爷的愿望

贺祺月是在四岁的时候正式拜师的。

千禧年举家欢庆，北京相声大会自然也会聚一聚，贺祺月是被贺卿带着过去的。要说这几年，贺祺月没少展现她“神童”的思维，看起来越发灵动可爱，讨人喜欢。毕竟是一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霸占了一个四岁的身体。

小孩子的肚子是装不下什么东西的。贺祺月吃了两口就饱了，却仍旧精力充沛，在地面上跑来跑去。终于精疲力尽了，贺卿也抱着她同郭德纲一道离开了。

不是传闻中的玫瑰园——可能还没到那个时候，毕竟现在也不算景气——这破败的屋子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也不是第一次见郭麒麟了。她和郭麒麟年纪相仿，就比他小几个月，二人也可以玩到一起。不过她总用一种成人的眼光看待，就觉得现在的大家好幼稚。

这次破天荒的没有玩。

贺祺月站着愣了一会儿，她记忆里没有这一幕，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吗？因为这辈子对相声的热爱超乎了上辈子。上辈子这个年纪没怎么去过剧场，甚至都不知道地方，这辈子是天天来天天去天天听，也怪不得。

眼前郭德纲在郑重其事地说着什么。

行过拜师礼后，贺祺月理所应当地成为了郭德纲的徒弟。这令她受宠若惊。但令她疑惑的是为什么没有赐字，按理说应该是云字。可往后她又一想，她现在只是拜师，也不能算真真正正可以拥有，而且这才两千年，还没有这个选择吧？

再说，小姑娘不想太贪心了。这辈子和德云社挂上钩，算是她自己的幸运了。

贺祺月晕晕乎乎，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同时更加坚定要跟着郭老师好好学。她知道未来都会有谁，正是为了这些人，她才要更努力，要更加向着前进。

……

而后是离婚的事情。

贺祺月抿了抿嘴巴，牵着爷爷的手来到郭德纲的家里。小姑娘晃晃悠悠地走到师父旁边，奶声奶气地安慰师父。

贺祺月师父莫要伤心，未来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郭德纲戳她脑袋问她怎么知道得那么多，贺祺月难得看见这个时候的他露出了笑脸，心也放下来了。

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定会。

……

贺祺月站在爷爷旁边，零三年刚好是北京相声大会改名为德云社的时候。她未曾想过自己会见证这一刻，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寄宿制的学校里学习呢。

零三年了，未卜先知的贺祺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一些人，比如说在未来的时候会欺师灭祖的人。那位零二年来到这里，虽然这个时候看起来和和气气，但她是能躲就躲，而且躲得远远的。

说是当初的宠徒也真不为过。贺祺月站在墙角里想。上辈子学的那些都不是专业的相声，气口什么的都不对，反反复复纠正还不算好，就只能站在墙角罚站。那位刚来一年，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

倒是听说王惠表弟来了。贺祺月的脑瓜转了转，这不就是日思夜想的辫哥哥吗？小孩子一激动，一不小心磕着墙了，弄出点动静，又被师父说教。

郭老师是真严格啊。贺祺月想。要不是她的天资，估计也要二十来岁才能进入德云社，那个时候德云社早就声名远扬了，她顶多就是一后台助理。

这一辈子的事情还挺多的。贺祺月拿脚踢了踢潮湿的墙皮。马上是辫哥哥，然后会是小岳岳，烧饼，栾怼怼……

就，莫名其妙地，那些她站在台下仰望的人，一瞬间好像变成了可以触碰得到的星辰。

……

2005年，贺祺月前往沈阳的计划落空。

她内心焦灼，她恨不得飞过去去把即将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陶阳拉回来，可她没法过去，她太小了，哪怕爷爷带她去了那里，自己一个几岁小孩也没法同那所谓老师对抗。

陶阳、陶阳……

作为穿越者，贺祺月甚至没见过陶阳，现在还没有陶云圣，有的只是即将落入囚禁的小孩儿。

没法改变。

贺祺月那一年活在痛苦与绝望交织的内疚之中。

……

蝴蝶效应。绝对是蝴蝶效应。

葬礼结束，贺祺月回到房间里就把自己关起来。果然，老天爷让她多活这一辈子是有代价的，代价是贺卿的寿命。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

今年零六年。

孔云龙摩托撞夏利是一回事，北展云字科五人拜师是一回事，勒令退赛是一回事，德云社成立十周年也是一回事，但最让她崩溃的是贺卿的离世。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哭，最难过的时候连泪水也没有。

再多叫几声小月牙好不好？

贺祺月扒拉着窗框看向屋子外头，往后想到德云社还要面临什么，鼻头一下子又酸了起来。这还没有到辉煌，辉煌以前总会经历很多磨难的。贺祺月低着头，她真的想独当一面。

爷爷的评书，其实她会呢。只不过没有理由当众表演而已，因为这辈子的贺卿让她专心于相声。

看吧，连爷爷最后留给你的东西你都抓不住。贺祺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泪水不知不觉就落下来了。上辈子一二年的时候爷爷去世，自己十六岁了，因为这件事情拼命学习，这才考上了北京大学，成为一个高材生。因为爷爷说，这是他的梦想。

今年是零六年。

她这只小蝴蝶明明想要的风浪都没有掀起，但还是翻涌了不想看见的。

贺祺月揉了揉眼睛，再次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她不知道孔云龙什么时候发生那档“摩托撞夏利”的荒唐事，因而也没有拦住孔云龙。如果可以，她宁可天天在三哥身边打转。

——干预失败。

贺祺月受挫了，可紧接而来是云字科拜师的事情。她试图去干预和那两人有关的事情，可自己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说什么都不灵，某些时刻还被他们盯上了，贺祺月觉得自己时时刻刻背后发凉。

贺祺月总算是理会到了柯南的困扰了，她就算是看得再清，里里外外表现出与曹金何伟的不对付，也会被人以“不懂事”糊弄过去。一般没人的时候，她就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这两人，手握穿越剧本的她毕竟也只是从二十三岁来的，还只是刚入社会的小孩子。

——干预再次失败。

不能哭。

贺祺月擦了擦眼泪，她记得很清楚，孔云龙住院的事情、云字科拜师的事情都已成定局，她改变不了，但明年还有一件事，对她来说也是关乎德云社的大事情。

侯先生。

贺祺月鼻尖一酸，她一定要救下侯老先生。

爷爷，小月牙会珍惜在这里的每一刻的。小月牙有很多事情希望改变，如果自己真的可以改变，定不负您老人家每一辈子的谆谆教诲。

……

门被敲了两声，门口传来稚嫩的声音。

郭麒麟小月牙儿。

贺祺月擦了擦眼泪，低低地嗯了一声。

贺祺月嗯。

她知道那是郭麒麟。虽然现在这么叫，但还是郭奇林。说起来，贺祺月其实还当他是个弟弟，尽管生日比她大一些，偶尔也会觉得他还小。

郭麒麟小月牙儿，你也不要太难过。

小孩开口就是这句话，像个哥哥一样对贺祺月。

郭麒麟人啊，都有生老病死，贺老先生在人间活了几十年，好歹看尽人间美好，不至于死后有遗憾。

二十三岁的贺祺月被一个小不点说的动容了。

这文绉绉的气质，真的是出口成章，和夏天跟她抢雪糕的人完全不一样。

贺祺月站在月光里，望着天上弯弯的月亮。

贺祺月林儿哥，爷爷想去北大。

郭麒麟那你就去啊，替他实现愿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郭麒麟也已经站在了贺祺月的身边，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

贺祺月可是爷爷也希望德云社未来一片光明。

贺祺月红了眼眶，她一定要改变些什么，不然就成了所有穿越者中最无能的一个了。她害怕自己没法改变什么，尤其在用尽全力以后。

郭麒麟小月牙儿。

郭麒麟声音依旧很好听。

郭麒麟听我的，愿望我们一个一个实现。

十岁的两个小朋友站在弯月下，共同许下未来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