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词 韦娘

　　迎阵的是安乐，李隆基眼尖，远远看见远处阶上站着一个单薄的人影，正是他的婶婶韦娘。平心而论，今日若是成事，他也并不打算对韦娘母子四人做些什么，不外乎是要说他清君侧、韦娘又感动地将皇位归还李家罢了。

　　可是安乐骑在马上，手上的弓箭已经紧紧绷住，她瞄准的正是他这个堂兄的眉心。

　　如果说韦娘像武曌，安乐就十足像极了她的哥哥重润。李隆基在于李重润短暂交往中对这个堂哥还是有些敬服的，但眼前这是一个女子，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一名女子。

　　叶儿紧紧跟在安乐身边护着她，安乐光艳的面庞是他们这一方将士们最好的强心剂，他们就是要守护大唐这朵最美丽的牡丹。更何况她的祖父是皇帝、祖母是皇帝、父亲是皇帝，就连她的母亲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君主，这样的一位公主，谁会去怀疑她的正统呢？

　　李隆基最终没能让玄武门再次见证一个君主的诞生，他被压着跪在韦娘身前，太平和旦终于赶了过来。

　　韦娘在他们开口前道：“我不会杀他。”

　　她当然不会杀他，杀了李隆基能有什么好处呢？他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身上也带着弘、贤与重润的影子。她杀了他只会叫李家的人不满，如果留下他反倒是在告诉李家，她会厚待李氏宗族。

　　但是那些跟在李隆基身后的、总对她指手画脚的老家伙们可就没有李隆基这么好的命了。

　　没人收拾玄武门，翌日大臣们上朝时还有人引着他们去辨认城门前是否挂着他们的子侄的尸首。他们有人自己心里有鬼，有人觉得心惊，一时也无人敢指责韦娘。

　　入了夜便凉爽了许多，连萦绕在众人心尖都浮躁和血气都被拂去。

　　韦娘结束了对过往生活怀念的叙述，看着身旁的女儿，忽然道：“裹儿，你是想满足自己对于权势的野心，还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成为这个伟大帝国的合格的主人？”

　　安乐眼中带着些懵懂：“自然是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君主的，母亲，如果我想要权势，何苦如此？”

　　韦娘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安乐的发顶，二人一时无言，直到安乐有些倦意想要回去安寝，韦娘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叫住她。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的女儿。”

　　安乐闻言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那成熟但决不苍老的冷艳又慈悲的面庞上带着一抹她常见的温柔的笑意——但或许里面也有很多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像是戏耍成功后的属于顽童的喜悦，也像是某种难言的欣慰，几种奇特的情绪在一个缓缓抬起的嘴角融合成一股浓烈的情绪，钉住了安乐的目光。

　　“我的孩子，你要记住，一个合格的野心家，要学会将一切冠冕堂皇的说辞和发自肺腑的泣血语言混在一起铺就自己的前路。不要让所有人察觉到你的真实想法，你要被荣光包围，要被烟雾掩护，永远不能暴露在人前。”

　　“这是你的祖父教给我的东西。”

　　“你，就成为一名野心家，大胆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