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词 韦娘

　　【从你涉政以来，我就很少能这样看着你……你总是在长安城里奔走，我一向是只管给你财帛的。你做的很好，母亲很高兴，也很自豪，大概就像从前在房陵时看着我栽下的牡丹越来越有长安牡丹的风姿一样。我还记得那是神龙二年，你父亲登基的第二年，你一共为五名女子授予了爵位，此后又是十名、十五名……景龙元年，你又成了第二个拥有自己官邸的大唐公主，开始资助寒门的官员和学子……

　　说起来还如昨日之事一样，可是算来竟然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显埋在几乎要堆成山的奏折中把玩着一个香囊，上面是韦娘亲手绣的牡丹，丝线里掺了些银线，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亮。

　　安乐走进来时显竟毫无察觉，她手上还拿着几本奏章，见显的目光毫无波动，安乐微微皱着眉叫了一声：“父亲！”

　　显才抬起眼，他见了安乐便高兴，这是他最宠爱的孩子，就连幼子也比不上他对安乐的宠爱：“裹儿来了，父亲已经有两日没见到你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才没进宫来？要我说，你还是住在宫里的好……”

　　安乐不理会他的碎念，扫了一圈奏章道：“父亲已经是一国之君，就要担起身为君主的责任，怎能如此荒废朝政！”

　　显的香囊翻进了他的袖口：“你知道这些奏折是写什么的吗？净是些荒唐的论调，那些有急事的已经送去你母亲那里正式裁定了，裹儿不要担心。”

　　安乐想着从前母亲深夜里披着外衣坐在灯光下为自己缝补衣裳时瘦削影白的下颌，在她的侧脸藏在光晕中，她的母亲是那样瘦弱、那样坚定、又是那样温柔。

　　大抵如今也还是这样，只是劳累她温柔母亲的不再是调皮的女儿刮坏了的衣服，而是她……她近乎无能的丈夫推托给她的公务。

　　安乐心里压了火，她的脊背挺得更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父亲：“那就请父亲下一道圣旨吧。”

　　显的面上还是笑着的：“说吧，是什么事情让我的女儿要来请父亲下旨？”

　　安乐朝显跪了下来：“请皇上册封儿臣为皇太女，儿臣才好名正言顺地为父皇母后分忧。”

　　显的笑意有些僵住。

　　皇太女。

　　这是一个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称号。

　　他的母亲从一个小小才人走上皇位需要呕心沥血的五十余年，参与朝政也有三十多年。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算来算去，似乎并不剩下多少寿元——只怕，他等不到自己的小儿子长大成人就要先一步去见父母兄长了。

　　他的儿女该如何呢？

　　他的香儿又该如何呢？

　　他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韦娘便替他科举选拔；他需要剪除功臣和世家多出来的枝条，韦娘就替他拉拢了武三思。

　　他知道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政治、才学、武功一概不足以做皇帝。到了如今这种地步，除了全权让妻子摄政、培植她自己的势力外，他想不到什么能在自己死后保住她的法子。

　　现在，他的女儿又对他说，她要做皇太女。

　　他又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