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看向炎炙,发现他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大白,你说,小炙他是怎么看我的。”
看着炎炙的背影,居然不自觉的用了她对他小时候的称呼。
“唔……”
她思忖,“姐姐,或者……后娘?”
“咳咳,”大白呛了口水,“主人这么年轻貌美,怎么会是后娘。”
“嗯,也是。”
那看来就是姐姐了。
白泽笑了笑,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第一件就是在乱葬岗捡到了他。第二个是后来在人界收服了大白。
在大白来之前,一直都是她和炎炙两个相依为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她还记得每次他出任务回来,都会带各种有趣的小玩意给她,却嘴犟的说是自己想买,但最后全都留给了她。
她还晓得这么些年自己结了很多仇怨,却从未有一个仇人近过她的身,现下想来,估计都是被这臭小子暗中处理了。
还有很多很多细节,小到她都快要遗忘。
“主人?你……眼圈怎么又红了?”
“啊。是吗。”
她伸手揉了揉大白的蓝色短发,良久,
“我只是突然觉得,是我太自私了。”
“主人怎么会这么说?”
白泽起身,系紧披风,缓缓走到窗前。
院落里的景致百年未变,赏景之人的心境却已千差万别。
她一心想着报恩,自遇到殿下起,眼里心里便全是他。
她可以为他奋不顾身,但,他们呢。
她早已不是孑然一身了啊。
这一次炎炙丹田修为俱损,大白也受了伤,那下一次呢。
若上天注定不赐给她与心上人的缘分,那她便选择保护至亲之人。
她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伤害他们!
白泽转身,“大白,之后饕餮如何了?”
“他被你斩掉尾巴元气大伤,后来我和炙哥将他又打成重伤。但结界失效,他还是趁机逃走了。具体逃去哪我们不晓得,但是我猜,他一年半载的应该不会再出来闹事了。”
白泽点点头,眉头微皱。
饕餮一日不除,她就一日难安。
“趁着这段时间,你们赶紧养伤。去转告炎炙,让他闭关修养。你就说,只有他将自己养好了,等饕餮回来的时候,才能更好的保护我。这样说他肯定不会拒绝。”
“嗯,好的主人。”
大白离开。白泽坐回床上,盘腿内视了下自己的身体,她已昏迷了一个月,按道理被冰窟封印反噬的内伤本应好的差不多了,但如今却只好了近半,恐怕是由于体内残存的瘴气所致。
故她也打算闭关修养,一方面调理身体,一方面让自己静心。
她心下已决定,在轩辕策醒来之际,就要心无杂念的同他两清。
萧长清看着梦境中的画面,那头炎炙二话不说就去后山闭了关,这边在自己房内修炼的白泽也异常的平静。
但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安她感受的真真切切,就像她已知晓,事情根本不会如白泽想象的那般顺利。甚至有个声音一直在抗拒,抵触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
闭关的第十日。轩辕策苏醒。
“……织愿呢。”
“殿下您可算醒了!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
轩辕策脸色苍白的支起身子,眉头紧皱,嗓音沙哑。
“织姑娘她……半月前就已病入膏肓,如今已经不省人事了!”
“你说什么!”
轩辕策外衣都未来得及穿,急忙赶到织愿的屋子。
床上的人面色发青,奄奄一息,明显是寿命将近的状况。
轩辕策瞳孔猛缩,“为何吃了药她还会如此?银翅兰我找到了,白泽的角也有了,难道你们没有按时给她煎药吗!说啊!”
侍女扑通一声贵在地上,瑟瑟发抖,“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银翅兰确实给姑娘吃了,可是……”
“可是什么!”
从未见过殿下发如此大的火,侍女的头低的更深了,声若蚊蝇,“女,女君的角,并没有送来……”
……
此时的白泽正在修炼的关键时候,满头大汗,咬紧牙关强行用魂力驱除瘴气。
每日正午,大白都会去夜宁殿打听轩辕策是否醒来,回来给她送午饭,顺便告诉她消息。
今日正午她依然没有等来他苏醒的消息,便想着再尝试一下这种方法是否可行。
只要不被人打断,过程只是痛苦了一点,结果如何并没什么反噬。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正在运行最关键的时候,居然被人打断了。
白泽嘴角噙着血,内视己身,这些日子的修炼全部功亏一篑。
看了看已经被敲晕在门口的大白,实在想不明白,她又哪里得罪他了。
轩辕策一把冷剑直抵上她的喉间,声音冰冷到谷底,
“为什么食言。”
她抬了抬眼,那张她以为早已经勾不起她心口波澜的面容重新映入眼帘,她苦涩的笑了笑。果然她还是高看了自己。
轩辕策脸色又黑了几分,“笑什么,本殿在问你话。为什么没把角送到府上!”
她目光落在剑身。
他居然拿出了这把专斩鬼神满是戾气的凶剑,就为了来逼问她。
“我以为”,白泽清丽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你知晓真相后,便不会再想要我的角。”
看着她坦荡的神情,轩辕策有一瞬间的动摇。然而下一秒,剑尖却毫不犹豫的前进了一寸,一道血痕立刻出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你又想诓骗我。”
“我从未骗过你。”
白泽不顾利剑直接站起身,“雁荡山下你救下的小兽是我,极北冰窟中去救你的也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织愿!”
那夜的月色格外清冷,院落蝉鸣也格外清脆,凉风打在单薄的衣衫上,是满满的寒意。
咣啷一声,剑落地。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大手狠狠掐上她的脖子。
就像在魂兽战场时一样。
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冰窟里的她修为还不到五阶,只有重伤的织愿是如此!白泽,骗人也要有个度!”
她看着他眼里汹涌的怒火,心里咯噔一下。
她怎么就忘了。
当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想去相信另一个人的时候,真相也会被当成是欺骗。
她费力道,“若是我说,进洞的时候…被结界压制了修为……你可信?”
他手上的力道未有一丝松弛,说出彻底让她心如死灰的四个字,
“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
白泽睫毛颤了颤,她看着轩辕策,看着他的眼神从愤怒慢慢变成了冷漠,就像在看一个他极其不耻的低贱之人。
“本殿给你两个选择。自砍一角,或者,我亲自动手。”
他为了逼她现出真身,直接用空着的手一掌打在她身上,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毫无还手之力,咳出的血溅了他一身。是刺目的红。
紧接着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他甩在了地上,原身顿现。
若是为了他,她可以自断一角,毕竟是她欠他的。但若是为了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她怎么甘心。
她说什么也不愿意!
白泽双眼泛红的看向轩辕策,目光发狠,声音虚弱至极,
“若是你还记恨着我错杀了你生母一事,大可直接将我杀了为她报仇,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但若只是为了救织愿,抱歉,我不会如你所愿!是饕餮唆使她接近你,他们是别有用心,还妄想发难于天族。我白泽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轩辕策在看到她的真身时,微愣了一下。她洁白的毛发末端是泛着独特的水蓝色,他似乎是有那么一丝熟悉,也似乎是错觉。
白泽神情倔强,语气坚定,尽管此时她的心已是千疮百孔,但最后一丝尊严她说什么也不能丢。
“若是你还不信我,那便杀了我。”
轩辕策眉头紧皱,“杀了你,你的角一样会落到我的手上。”
“呵,你当真以为织愿是要它入药?”
“什么意思。”
白泽内里气息凌乱,缓了缓才讽刺道,“她是为了得到我身上神兽的传承。我死了,传承自然随之消散。到时你尽管砍下拿回去好了,看看它治不治的好你的织愿。”
就在轩辕策有些微犹豫的时候,炎炙冲了进来。
他本在后山闭关,因为与主人的契约关系,精神游丝莫名其妙的一阵强烈震荡,他就知道主人出事了。
若不是触及根本的重伤,他根本不会感受的如此明显!
屋内入眼一片狼藉,白泽虚弱的倒在墙边,轩辕策一把利剑上仍沾染着白泽喷出的血迹。
炎炙气的浑身颤抖,主人从始至终为了他做过多少傻事,一桩桩一件件他全看在眼里,他不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重伤主人!
“小炙,我没事……”白泽看着他的样子,急急道。
炎炙拳头紧攥,看向白泽,心疼之感瞬间漫上心口。
轩辕策要砍她的角,誓不罢休,但有他在,他怎会如他所愿。
他勉强笑道,“主人,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是我想要用尽所有去守护的人……但是他,”
他咬牙看向轩辕策,天族继承人又如何!他无法忍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
“炎炙,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需要你插手,听话!”她再了解他不过,看着他的神情,她一下有些慌了。但强撑起的身子顷刻间又倒了下去。
轩辕策刚刚那一掌,居然暂时封住了她的丹田!让她无法使用魂力!
“主人……”
对不起。
此时他什么也不想管,敢伤她之人,他就要他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炎炙一声怒吼,浑身浴火,直接朝着轩辕策冲去。
“炎炙!”
眼看着两人飞身出去缠斗在一起,其中一个还分为拼命,白泽心急如焚。
炎炙的内伤也不知道恢复到了什么程度,但她通过刚才同轩辕策交手,已经能感觉到轩辕策的修为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
炎炙此时肯定不敌,若是他为了她真出了什么事…… 她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大白,大白!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她试图将晕厥在门外的大白叫醒,可她也知道轩辕策做事一向严谨,大白一时半刻肯定是醒不过来的。
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这么的无能。
此时炎炙被轩辕策一剑刺穿了肩膀,白泽双眼猛地睁大,“不要!”
她硬生生突破丹田上的结界,就算落下永远的后患,影响修炼也罢,她也要立刻阻止他们!
轩辕策看着她居然挣脱开了结界,很是意外,“你很在意他?”
居然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没错。我非常在意他!”
白泽咬牙运起魂力恢复人身,清澈的眸子看向空中,“所以请你不要再伤害他。”
炎炙原本被怒火冲击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甚至有些激动,“主人……”
“小炙,趁着殿下不计较你的冒犯之罪,赶紧收手,快回来!”
“谁说我不计较?”轩辕策声音压抑,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心里冒起了一团火,看着炎炙越发不顺眼起来。
“轩辕策!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她大吼。
“主人你别担心,我不怕他!”
轩辕策眼眸暗含怒意,“呵。又想如何?明明是你自己失信再先,就别怪我无情!我已经召唤了天兵,他们片刻便会到达,按以下犯上之罪逮捕炎炙!你若想救他,就拿你的角来换!”
炎炙暴怒,“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主人,主人我不怕,你千万别答应他!”
白泽听完一惊,被逮捕的兽族在天牢都会受到酷刑,他居然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威胁她!
这还是她爱上的那个人吗。
良久。
“……你如今这般,真是让我心寒。”
轩辕策看着她心碎的眼神,瞳孔一缩。
“不过,既是我的人做错了事,自然由我亲自处置,不劳烦天族。想必本君身为赏罚之主,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吧。”
白泽定定看着轩辕策,“你如何怀疑我,如何伤我,我都不会怨你一分。但倘若你敢伤害我身边的人,我白泽就算死也要护着他们!”
“……”
她声音疲惫,“到底交不交给我处置,殿下尽可看着办。”
“如此说来,你是宁可亲自处置他,也不愿意交出一只角?”
“……是。”
“哈哈哈好,”轩辕策气极反笑,“那本殿倒想看看你怎么处置他!”
“主人……”
白泽看着落在他面前的炎炙,将他送走无疑是目前能保护他的最好的办法。
如今饕餮未除,天下未定,短期内必会有一场浩劫。
但愿他再次苏醒,已经身处一个太平盛世,若是喜欢自由便自己游历,若是愿意找个主人,那便能寻到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小炙,对不起。”
从今以后,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