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白佑越发奇怪，“为何会有怨灵？”
洛白川见白佑眉宇间任有疑迷之色，便耐心与他道：“不如与道长讲个故事？”
白佑点头轻应。
“这故事很久远 怕是有近百年之余。”
“愿闻其详。”
“几十年前，南安有两大巨头，一家姓何，一家姓柳……”
何家家主心高气傲，不服柳家能与自己并驱，总觉得柳家那种正直无私是在惺惺作态，看不顺眼；而柳家也不喜欢小肚鸡肠的何家主。但好在碍于两家的脸面，虽然暗地里较着劲，但两家表面上也还算客气，并没有撕破脸皮，也算是过了十几年的太平日子。
可坏就坏在镇主，城主，川主的政法变革。陵川城竞选城主，两大世家的新帐旧账也开始算了起来，大战也就拉开了序幕。
但小肚鸡肠的何家主怎么比得过为人正直，善良仁厚的柳家主，一月之余站何家的人越来越少，好胜心强的何家主又怎会甘心，眼看着柳家的兴盛，何家主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听到这，白佑忍不住道：“难不成他抄了柳家？”
“不会。”洛白川垂下眼帘，顿了顿，“这世上能杀人于无形的，是流言。”
何家主趁柳家家主和柳家少主出川谈生意时，不知抓住了柳家的什么把柄，最后传出柳夫人和柳家儿媳林姑娘私通家丁被何家主撞见，羞愧难当自尽了。
洛白川道：“只凭何家主的一面之词，自然是不能服众，于是他又用了一些法子……当然也一定是见不得光的法子，让百姓们都信了他的鬼话，开始对柳家议论纷纷。”
白佑：“……那柳家主回来定不会轻饶他，为什么柳家主一点也不知情？”
洛白川森森一笑：“当然是报信的人都被灭口了。”
柳家主一行人回到陵川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他回去的路上百姓们都对他指指点点，他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回了府，那时的柳家已经快要沦落了，家里的下人们一看到主子回来，立马哭着给他陈述了一切。
白佑道：“他不会信，对吗？”
洛白川道：“不错，柳家主与柳夫人青梅竹马，柳少主与林姑娘更是恩爱，他们自然不会相信。”
“柳家主和柳少主怒不可遏，并去找了何家主对质，要拉他去洛川苍幽山的平天阁去讨个公道，何家主自然不愿，他不敢，于是就请了一批邪道修士，趁着夜色杀进了柳家，一夜之间柳家就被灭了门。”
白佑接话：“然后第二天何家主就放出了流言，是劫匪屠门，是吗？”
洛白川点头笑道：“不错，哥哥聪明。”
“真的是被灭门了，没有活口吗？刚才白川不是说这骨桥要用血亲么？”
“这件事过去太久，查起来很难……”洛白川说到一半，然后发现不对劲，一扬眉看着白佑，轻轻笑了。
“怎么了？”白佑笑道，“这怕不单单是个故事吧？”
洛白川叹了口气：“……的确，不过也是我瞎猜的，哥哥别当真。”
“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白川很有把握。”
“…………”
两人都很合时宜地闭了嘴，没有再开口说下去。
溪水流动着，跳跃着。挟着浓雾哗哗作响，狰狞的划过这片是非之地，白雾似是亡灵呜呜哭喊着，像是在努力与他们诉说当年的真相。
良久，白佑才回过神：“那这骨桥……？”
“记载的并不多，应该是从学术书籍中看来的。”
“嗯。”
“如果真是这般，何城主定是知道些什么。”
洛白川没有否认：“等他从洛川回来再问吧。”
两人又围着柳宅看了两圈，发现除了木头就是木头，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便原路返回了，待终于从这片浓雾中钻出来时，天边已是霞光绚烂。
白佑不可置否，便没有再问。
日影西斜，夜幕将至。
白佑抬手将落在洛白川发顶上的绿叶拿了下来，轻轻笑了：“哎，都脏成花猫了。”
洛白川扬了扬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没有开口。
日渐西沉，红霞满天，偶尔几阵晚风拂过，拂走了白日里的灼热。
两人并肩走在小道上，洛白川似是偏了偏头，一抹白光亮过，晃了一下白佑的眼。白佑眨了眨眼，疑惑的去看洛白川的侧脸。
风过林梢撩起了少年鬓角的黑发，露出了白皙的耳垂，耳垂上有一颗耳钉，四是水晶而至，样式是一朵花，距离太远，看不出是什么花，只分得清那耳钉一半为晶莹的纯白，一半为热烈的妖红， 煞是好看。
正看得出神，洛白川忽然拉住了他。
“道长，走路要小心。”
轻缓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忽然响起，白佑这般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发现自己走岔了路，若不是洛白川拉住了他，自己就要撞树上了。
“…………”
洛白川唇角上扬，笑意正浓，目光闪动，里头满是笑意，一时竟然绚烂的晚霞都黯然失色。
“道长在看这个？”落白川抬手摸了摸那颗耳钉，笑着问道。
白佑移了移步子，回到了正道上：“嗯，这颗耳钉很好看，是什么花？”
洛白川道：“是茶花。”
白佑眼眸一亮：“啊，茶花？”
洛白川笑道：“不错，是茶花；白色的是白山茶，红色的是红山茶。”
白佑道：“白川也喜欢山茶花？”
洛白川垂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
“嗯。”
白佑柔声道：“说来也巧，我也很喜欢山茶花，尤其是白山茶，洁白如玉，煞是好看。”
洛白川看向了前方：“嗯…洛川有一处花海，是漫山的白山茶，道长哥哥也许会喜欢的。”
白佑讶然：“当真？”
“当真。”
“那得去看看了。”
闻言，洛白川垂下眼眸轻笑道：“…好。”
两人结束了谈话，缓缓踩着晚霞走去。
当走到谷口时，洛白川却忽然停了脚步。
“……怎么了？”白佑见洛白川脸色不太好，便问道。
洛白川蹙着眉，双手环在胸前，神色凝重，于是白佑就抿嘴不出声，也跟着皱着眉。
良久，洛白川才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气，眉间有些阴沉，他侧脸与他道：“哥哥，先不回幽谷了。”
白佑眉头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洛白川道：“含春苑那边出事了。”
白佑：“可是查出什么了？”
“不是。”洛白川道，“含春苑被灭口了。”
白佑：“！”
“有活口么？”
“似乎是一个不留。”洛白川面色有些冷，“鸨娘不见了，林清晚还在锁妖阵。”
“走，去含春苑。”白佑断然道。
两人赶到时，夜幕悄然降临。含春苑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堵的水泄不通。
“哎呦……可怜哟……一百多号人嘞。”
“咋就一把火给烧没得了……”
白佑挤进人群来到院门口，看到了那完全变了样的含春苑以及那满院横竖摆着的尸首。
昔日雕梁画栋的含春苑变成了一堆焦黑的建筑，看起来颇有先前那柳家的府宅的模样，那满地的尸首更是个个面目狰狞，很有尸横遍野的样子。
白佑心头狂跳，抬脚就要进去——
“哎！等等！”一位穿着玄色校服的弟子将他一把拦住，“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出！”
白佑心急，刚开口要解释，就听见跟上来的洛白川冷冷与那弟子道：“滚开。”
“嘿，你这人。”小弟子一撩刘海，“你谁，我怎么没见过你？我可是玄津峰的弟子，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洛白川一扬眉毛：“沈泽楠的弟子？”
小弟子闻言大怒：“大胆！你竟然敢直呼师尊的名字——”
另一位弟子闻声赶来，疑惑的看了看洛白川，然后视线下移看到了他腰间的令牌，随后大惊失色，连忙拉住那名正要动手的弟子。
“干什么？”那位小弟子不悦道，“你认识他？”
“你冷静！”另一位弟子道，“你看那玉令！”
“冷什么静啊……这臭小子直呼师尊的名字！”原先那名弟子甩开他，不屑的瞅了一眼洛白川的腰间，“玉令又怎么了……”但等他看清后，又猛的睁大了眼睛顿在原地。
“啊！！玉令！”
洛白川皮笑肉不笑，拍了拍他的肩。
“津玄峰弟子？”
“是……”
“心高气傲，心性浮躁，难成大器，回去领罚吧。”
那名弟子顿时面如死灰，嗫嚅半天又说不出话来，另外一名弟子则是扶着额叹了口气。
白佑望了一眼洛白川，洛白川冲他点了点头：“道长先进去吧。”
白佑应下，侧过身子走了进去。
院子里血迹斑驳，浓郁的血腥味和烈火燃烧后的灰烬的刺鼻味道，激得他直皱眉头。
里头陈列着近二百多具尸体，皆是七窍流血，双目决眦，左侧是小厮和打杂的尸首，右侧是小倌的尸首……整个含春苑都摆满了尸体，只留下了一条仅通一人行走的空道。
白佑大睁着浅眸，有些发愣。
他惊骇的看着这些尸体。
前几天明明都还活着呢。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
他缓缓移了移步子，在那满地的尸体中寻找着。
一具又一具面部扭曲的尸首，在他面前掠过……一具，两具，双目大睁，面目狰狞……
然后他停了下来。
他瞧见了之前，他第一次来含春苑遇到的蓉娘，以及那几名小倌。
他也认不得几个，但现在她们全都……
“…………”
浅眸里的情绪越发复杂。
那天黄昏余晖撒在那方小亭子里，她们笑得明明那么灿烂，明明是那般的生机。
好像都还在眼前。
“管他呢，明年就不干了！”
“我只有仨月了！”
“这也许就是生来的不公吧……”
“小公子以后别来了，脏。”
“快些回家吧！”
明明就还在眼前……
她们明明是那样的率真生机朝气，可眼下却成为了一具具毫无生气，冰冷如铁的尸体。
瞳仁动了动，白佑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堵。
早知道这样就不去沅溪了，就应该早些来含春苑，这样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葬身于此。
他也不明白这鸨娘，这幕后人到底是想干什么，居然要杀这么多人！
“道长？”
白佑睫毛动了动，侧目看向他，嗓音有些暗哑：“……嗯？”
洛白川看着他，语气很柔：“走了一天，道长要不要先歇一会儿？”
白佑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了。白川，有进展么？”
“……她们手上的集阴珠，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些宝宝不知道为什么白佑反应会那么大，会觉得莫名其妙，这个我解释一下因为这一世的小白还是一个17岁小朋友，还设经历过那些腥风血雨，他也一直对世界很有憧憬，这突如其来的恶，而且也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身亡，所以很难受很不理解，年少轻狂嘛，总是这样的~么么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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