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音尘在西北的第三日,遇到了一个棘手的事儿。
他找到齐子幽,一脸惊慌。
“暮……圣上亲临?你逗我呢!”
齐子幽正摸着手边的爱马“乘风”,突然肩膀就被拍了一下,被吓了一大跳,看着慌里慌张跑到自己面前的喻音尘,强忍怒意:
“没人教你……”
话还没说完,手边正吃草的乘风看见喻音尘,突然甩了甩马脖子,把齐子幽搭在它身上的手甩开,然后马脑袋无比殷勤的向喻音尘蹭去。
齐子幽:“……”???
其实乘风就是当初圣上赐给喻音尘的那匹烈马。
后来齐子幽来到西北,首次立功后,这匹马便被喻音尘送给了他。
最初这马并没有名字,用喻音尘的说法,是要等此马未来的新主人起的——当时喻音尘驯服此马前,已经有了一匹爱马“飞雪”。
齐子幽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赠马的场景,因为当初他给马儿起名“乘风”后,喻音尘就在一边笑开了:
“乘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缓了缓,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你这取名功夫是和暮沉霭学的吧?”
齐子幽是真服了喻音尘这莫名其妙的笑点,压根没搭理他,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爱马。
如今看乘风对喻音尘如此亲近,齐子幽错愕一瞬,随即更怒了:想当初他驯乘风的时候,没少被他踢!摸都摸不得!如今这算什么?
喻音尘心思不在马上,敷衍的摸了摸乘风的马脖子,便又急切的询问:“圣上真的要来?”
齐子幽看着喻音尘放在乘风身上胡乱撸的手,暗想:他都这么摸你了!乘风你怎么不踢他?踢啊踢啊。
乘风亲近万分的又蹭了蹭喻音尘,甚至把头靠在了他身上。
齐子幽:“……”他木然抬首,“圣上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西北检阅,你不知道?”
喻音尘知道,但是——“今年这也太早了点儿吧?”以前可不是这个时候啊?
“难免会有变数。不过你这么急做什么?”齐子幽眯起眼睛,看着喻音尘道。
喻音尘能不急吗,他清楚暮天昔每次来西北检阅的性子,巴不得把伙房那几个兄弟都从头到尾的看过来。
这下要是看到他在西北,他怎么解释?
喻音尘一脸沉痛:“大人,我突然有事儿……”
“要回家一趟?”齐子幽从善如流地接上。
说完,齐子幽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顺口的把这话说了出来。
这明明是之前他和喻音尘每年听闻暮天昔要来时候会说的。
喻音尘那时也无比怕应付圣上,一到这种时候,他就想方设法推脱,把烂摊子都丢给齐子幽。
齐子幽记得有一回,喻音尘甚至说过:“那日月黑风高,我在山脚邂逅一女子,如今她来信让我去看她……”
被齐子幽一脚踢开。
像刚才说的诸如“我要回家看看……”这种话,更是说过不下数次。
喻音尘也愣住了,怔怔的看着齐子幽有那么一瞬间看着齐子幽甚至怀疑他认出自己了。
索性齐子幽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有何事?”
喻音尘下意识答:“要回家看看……”
齐子幽:“……”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喻音尘:“……去吧。”
喻音尘这回惊了,竟然没有被为难?奇了!
他忙连声应好,许诺自己一定在三日内回来,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那架势就像生怕齐子幽反悔似的。
齐子幽在他身后,看着他匆匆而去,若有所思。
喻音尘匆匆收拾了东西,想着去哪儿避上几天,不过没把骥青带上。
暮天昔是大燕帝王,生杀夺予尽在他手,让骥青在他那儿露露面,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他只是和骥青打了个招呼,告诉他自己有事儿要离开几日。便牵来一匹马,绝尘而去。
暮天昔来西北一般要待三日,喻音尘便想着借着机会去淮安看看。
虽然碧颚说过王伯他们已被接往了东海,可那终究是昔日喻音尘喻太尉地埋骨之地。
所幸淮安距西北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便能到。
那头云岩刚巧赶到了西北,千方百计见到骥青后,又悲催的得知喻音尘启程去淮安了,只能又苦哈哈的赶往淮安。
云岩在喻音尘快要到淮安的时候追上了他,好歹把信送到了喻音尘手里。
喻音尘接过信,“暮沉霭让你给我的?”他疑惑的看着信件,信封边缘都落了卷儿,明显写了有些时日了。
见云岩点头,喻音尘心下更加疑惑。
“他没说什么吗?”
云岩摇头,道:“喻公子打开看看吧。”
喻太尉死后,他曾见主子无数次摩挲着这封信,却始终没有打开过。
云岩走后,喻音尘看着信纸,慢慢打开了它。
独属于暮沉霭的、劲瘦有力的字体浮上眼帘。
太尉大人亲启:
见字如晤。
战场杀伐,落笔留墨数字,望君细读。
陛下特封我“北辰”二字。即海晏河清,北定关寇,为将者,亡命山河,青山埋骨,将者之幸也。
大人身在京城,愿君长喜乐,岁无忧。所想皆得成。
今身居西北,关外凛寒,身无他物,唯炽心一片,悉数奉上,望君长念。
本盼与君同度上元,今终所不及。惜春风渐暖北寒,上元唯谁与我戏星光?
岭外寒梅立雪,沁香扑鼻,你从前道惜花之人从不愿拈花为乐,今唯愿北风携与君赏。
愿君平安喜乐,顺遂安康。
勿念。
暮沉霭
亲笔.
崇瑞三年三月初三。
崇瑞三年三月初三,是暮沉霭在西北的最后一天。
原来这是他说的那封仅剩的、始终没送出去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