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府,喻音尘看着面前的鱼塘出神。
他本想着看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模样,谁知鱼儿戏水,看不明晰。
旋及又想到先前刑琪和手下人提到的太后寿宴。
太后寿辰将至。
那赤血珊瑚,他当初耗费了一番心思才得到,原本是打算送给太后的。
当今太后,余氏琰琬。
他对太后的感情很复杂。
喻家名将辈出,到他父亲这一代却子嗣单薄,膝下仅有他这么一个独子。
按理来说他也该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风流公子,奈何正赶上他母亲母国魏国出兵进犯大燕,打的大燕节节败退,最后镇西将军种决竟然战败重伤而死。
而此时陪夫君一同赴边的镇西将军夫人跑死了几匹快马,终于拼死从西北跑到了京城。
那个身上尚有血腥味的女人下马便直奔皇殿,她带来一封染血的告罪书,跪在殿前,字字泣血,掷地有声
“此乃我夫君告罪书,夫君死前说他不能守住西北,实在愧对皇恩,故留下此血书,托我务必转交圣上。妾身斗胆,魏国军队入我西北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对西北防卫布局了如指掌,夫君惨遭暗算,连连战败,重伤而死。望陛下彻查叛党,还我夫君一个公道!”
说罢,那个强忍泪水的女人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随后起身直直冲向了殿柱。
所有人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的血把金黄的殿柱染的鲜红。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先帝大怒,命人厚葬镇西将军、镇西夫人后,下令彻查捉拿叛党。
一时间京城人人自危,而本就是魏国人的喻夫人更是成为众矢之的。
此时年满八岁的喻音尘则是直接被那时还是皇后娘娘的太后接到了宫里,养在了身边,美其名曰封为太子伴读。
那时候喻音尘其实已经很懂事,隐隐觉得最近家里来了那么多翻箱子搜查审问的官兵和他进宫必然脱不开干系,料想此次进宫肯定少不了苦头。
没想到进宫后那位面上严肃冷冽的皇后娘娘对他竟然很好,他的吃穿用度也和太子伴读并无二致,甚至在在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崇瑞帝戏弄欺负他时,会毫不犹豫的斥责太子,然后怜爱的把他抱起来哄。
然而最后,也是这个女人,下令杀死了他的至亲。
喻音尘还记得那天,那时的皇后娘娘温柔的摸着他和太子的头,告诉他们她要出宫一趟,然后笑着问他们想要些什么小玩意儿,
那时候的喻音尘带着一口稚嫩童音,笑嘻嘻的回答;“想要我家附近巷子里白头老公公卖的糖人!”皇后娘娘轻轻地说了好。
那天喻音尘很高兴,他已经快三个月没回家了,更别说吃到他娘经常带他去吃的糖人了。
他悄悄来到凤栖宫大门口,等到了黄昏,皇后娘娘竟然还是没有回来,他心里不知怎的,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慌乱。
最后他来到一个摆花的大石墩子后,双手抱着膝盖,眼睛一直盯着宫门口。
这时有几个小宫娥急匆匆走过“听说那个女人自缢了!”
“自缢什么!那话你也信,她是被皇后娘娘活生生勒死的!我姐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她亲自跟着皇后娘娘去的呢!听说现在陛下和娘娘,还有喻太尉还在御书房呢”
“喻太尉也真是……哎,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是潜伏了几年的魏国线人,要是我,哎,罢了,不说了!”
另一个小宫娥也跟着唏嘘:“哎,可怜喻小公子……”
喻音尘呆呆听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心跳的越来越快,好慌。
后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拦住了那几个宫娥,刚想张口,眼睛不由得一涩。
始终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这种情况下,他想问什么,或是他想确认什么,确实是太难宣之于口了。
他问不出来,就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宫娥,眼神宛如一头陷入绝境的小狼,也不说话。
“喻小公子!你怎么在这……”那几个宫娥吓坏了,语无伦次的看着面前的孩子。
不等宫娥下一步反应,喻音尘先收回了视线,他抹了把脸,向后奔去。
皇后娘娘有一次送点心去御书房的时候曾带上过他,他记得御书房怎么走,他也清楚的知道全大燕上下,就只有他爹一个“喻太尉”。
也许是不忍他被圣上软禁在皇宫,皇后娘娘曾下过宁命令,只要他不出宫,宫里哪里都可以去。
于是这一路上,也没人拦着他。他跑到了御书房外。这下倒是有人拦着他了,他努力扒开那些想要带他回去的人的手,直勾勾的看着御书房紧紧关闭的大门。
喻音尘不断挣扎着,一口咬上了抓着他的人的胳膊,
那人猛的吃痛放开,喻音尘又借着人小的优势,一溜烟跑到了那扇朱红色大门前,用力推开了它。
然后他看到满目的鲜红,他随着那红色寻去,看到了他父亲的尸体。
再然后,就是是皇后娘娘惊愕的眼神,以及先帝的一声“放肆!”
他什么也没管,看着父亲脖颈上面仍在不断喷涌的鲜血,终于后知后觉的上前,想要去替父亲按住伤口。
后面追上的侍卫又抓住了他。
“放开!你们放开我啊啊啊……爹爹!”喻音尘拼命挣扎着,他要去替他爹爹按伤口啊!这些人没看到他爹爹流血了吗!他挣扎着想上前,好像血不流了,他爹爹就可以醒起来抱住他一样。
这时候皇后过来了,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叫了他的名字,喻音尘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他当时并没有看她,依旧挣扎着,眼睛血红,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爹。
最后他好像听见皇后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感觉后颈一痛。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看到那位皇后娘娘手上拿着的糖人。
“你在这赏鱼?”
喻音尘猛的回神,看到刑琪,不由愣了一下。刑琪看着他这样子,不知为何竟然笑了,“吓到你了?对不住。”
喻音尘终于反应过来,暗道丢人,“邢大人,”他微微颔首,又笑道:“大人府上的鱼很好看。”
刑琪笑了笑,盯着喻音尘,却是换了话头:“听闻你来京城是为了投奔喻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