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陈阿姨

余温是学校最后一个离校的人，她顺着空荡荡的走廊，窗外的月光透进暗沉沉的走廊，脚步回响声在教学楼里，她下到一楼，看到昏黄的灯光透过一扇敞开的大门，她缓步走过去，躲在门边，看到那熟悉的小熊发绳在不停地摇晃。

小熊的主人好像被小熊点醒了一般，“唰”一下抬起头来，看到余温，露出一个疲惫却灿烂的笑容，憨憨的像只刚睡醒的小熊

“呀，还没走呢，过来坐坐吧。”

余温含糊一声，有种被发现的局促感，但是圆滑的她，很快掩饰住，提了提书包带子，勾起唇角，迈着轻轻的步子，走向小熊，

“你叫余温是吧?”

余温脚步一顿，嘴角笑容不减，坦然而浅声，

“是。”

小熊套近乎似的拉拉她的一只手，从兜里掏了又掏，最后只掏出来一个糖纸，她尴尬地握握余温的手，余温只专注瞧着她的发绳，她抬起眼，大大的眼睛含满了羞涩，

“不好意思哦，余温同学，老师本来想给你个糖的，我忘了我已经吃掉了...”

余温不知道说什么好，用另一只手握住她拉住自己手上的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没事老师，初次见面，我很高兴。另外您的发绳很可爱，很配您。”

小熊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用仅剩的一只空闲的手扯了扯发绳，蹙着眉头将发绳拽了下来，单手套在余温的手腕上，看了又看，最后满意的笑起来，

“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啦。”

余温也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看来，她对自己有着和别人不同的看法，她信任我啊...

余温低头看向发绳，发绳上的熊眼正惊恐地看着余温。

——

余温回到家，躲在自己灰扑扑的卧室，此时全家都已经吃完了饭。翻看着江禧的空间，江禧发布一条最新动态，@了余韵，余温翻看着下方的评论，记忆着每个名字。

她点了赞，又给取消了，江禧那里会收到她点赞的提醒的，这就够了，有关于余韵的一切她都嫌恶。

门吱嘎一声，余韵直接推门，周一过去，她早已经把绷带解了下来，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餐盘上放着一碗汤，和一盘菜，她重重放在余温的书桌上，

“喏，这是鸡汤，这盘菜是我劝爸妈留出来的，吃吧。”

余温盯着餐盘，看看漂油花的汤和那盘菜，突然伸手，把汤倒了大半在菜里，余韵睁大惊奇的眼睛，余温朝她展出一个深深的笑容，

“这福气我可消受不起啊。”

余韵涨红了脸，愤怒让她急促地呼吸，余温冷嗤一声，抚手就将那盘菜扫到地上，盘子坠地，刺耳的叫了一声，而后便沉默，粉身碎骨，油汤和菜溅了一地。

陈瑞安在客厅喊了一声，迈着匆匆的步子便推开门，“吱……”。

余韵乱了阵脚，惊慌地回头，又低头，反正菜和汤都已经摔烂在地上了，她不经意弯了弯嘴角，便红着眼睛流下眼泪，扑向陈瑞安的怀中抽泣起来，

“妈妈！姐姐不喜欢我，她真的不喜欢我，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陈瑞安看着满地的狼藉和余温冷淡的眼神，明白了一点，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双悲伤的眼睛凝视着余温，手不住地拍着余韵的后背。

余泊霖此时迈着悠哉的步伐走来，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大女儿，他从来不在意，他一只脚刚要跨进余温的卧室，皱起眉头，又给收了回去。

他站在陈瑞安身后，搂着这个娇小的女人，俯视着这个小屋子，不自觉就轻快地抖起了腿。

余温吸了吸鼻子，真是可笑，居然在嫌弃这个屋子吗，还是说在嫌弃自己而已。

余泊霖看着扑在陈瑞安怀里哭泣的余韵，和溅了大半个屋子的菜汤，挺了挺胸膛，转头便对着余温破口大骂起来，

“余温你又在发什么疯！妹妹好心好意还念着你没吃饭，让我们给你留下点菜，你还给摔了，这不是糟践人吗?”

余温面无表情，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

“所以说，若不是她，你连这份剩菜和洗碗水都不愿意留给你大女儿了?”

余韵在陈瑞安怀里僵硬了一瞬，又抽泣道，

“姐姐，你怎么能说妈妈煲的汤是洗碗水呢?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啊！你不喜欢我和妈妈也别这样说我们啊…”

余泊霖看着余温冷冷睨视的样子，觉得愤怒的自己突然变得矮小起来，他被余温俯视了。他终于抬起那只伸进来又探出去的脚，跨进余温的灰扑扑的屋子，扬起手，在陈瑞安惊慌的眼神中，和余韵停住的抽泣声中，狠狠招呼在余温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传入所有人的耳朵，余韵听得太清楚了，她从未觉得有如此悦耳的天籁之音，背对着陈瑞安和余泊霖，她舒爽地笑了，她侧着脸，斜着眼睛偷瞄了一眼余温，

余温身形摇晃了一下，极力稳住脚，甚至不愿意伸出一只脚来保持平衡，她一声不吭，闷哼都没有，只歪了歪脑袋，连脸都不愿意用手捂，她甩了甩头，将乱掉的刘海从脸上拂去。

余韵看着余温波澜不惊的样子，顶了顶后牙槽，郁闷和焦虑一股脑涌入她的心胸，这个余温！！！

陈瑞安不知所措地冲向余温，却被怀中的余韵用力搂住，陈瑞安顿了两秒，还是扯开余韵的胳膊，脚跨过大部分菜汤，手轻轻捧住余温的脸，张着嘴，红着眼。

那一刻，余温好想哭，可不行，余韵还在这里，她不能摔倒，不能痛叫出声，不能让她知道，我很疼，余温要让余韵就算赢，也赢得不痛快。

余温握住陈瑞安的手，她多想叫她妈妈，可最后犹豫许久，又只出声，

“谢谢你，陈阿姨。”

陈瑞安睁大了通红的眼睛，想起什么，嘴唇嗫嚅着，终究是没说一字，她看着这个如今冷淡而疏离的大女儿，流下了一滴滚烫的泪。

——

余温睡在满是菜汤和油腥气的屋子里，那剩下半碗带着钢丝球铁丝的洗碗水被她留下，放在了书桌最里，没有叫余韵发现。

第二天清晨，在天光乍破，一家人都在睡梦中收拾书包，余温从桌下暗格里抠出一小叠钞票，穿着黑色帽衫，背着书包悄悄出了门。

她步行来到最偏僻的胡同里，这回，连监控也找不到她的影子，她七转八拐，脱下臃肿的帽衫，解下书包，侧身挤进一个狭窄的缝隙，将书包甩到墙的另一边，进了一家隐蔽的小店，店长脸上横着一条刀疤，嘴里叼着一根烟，咧开一个笑容，

“小丫头，这回要什么?”

余温抬起眼，将红色票子拍在案台上，

“一条粗尼龙绳，一个扳手，一瓶安眠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