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

不多时刻，小灰端着药进来，将沉香点上，斩荒看着昏迷的小青有些踌躇，片刻，“你过来，把药给她喝了。”

小青生了病，倒是让小灰忙乎转悠了不少，他忙点头，“嗯，好。”

小灰走了过去，一手托起小青的身子，一手端着碗往她唇边喂，不料药没喂进去，却不慎将汤药洒在了小青的衣襟上。

见他笨手笨脚，斩荒属实看不下了，不悦地道：“我来。”

小灰将那碗药递上，斩荒扶着小青，低声道：“小青，喝药。”

“不喝……走。”小青昏昏沉沉的，朦朦意识间只觉耳边之人的声音令她头痛无比，死死咬住了唇。

斩荒皱着眉，捏住她的下颚，强行将药灌了进去，这一瞬间太过窒息，小青害怕难受得皱起了脸，小灰在一旁看着担忧不已，却又不敢说什么。

“好苦……”被迫把药喝了完，小青闭着眼，委屈地喃喃细语。

斩荒面有愠色：“苦你也给我忍耐着！”

小青惊梦不断，惶惶难抑，梦中前世，是她最不愿见到的画面，生离死别狠狠地剜着她的心，斩荒的狠绝也深深刺痛着她。

她口中梦呓：“斩荒，你不能这样戕害无辜，你会后悔的……你会不得好死的！”

斩荒揪起了她，怒声道：“再说一次试试，你以为生了病我就拿你没辙是不是？”

小灰见状急忙上前劝阻，“妖帝息怒，山君现在病了，说的都是浑话，她不是存心的。”

此时，小青身子又蓦地缩入他怀中，口中还自语不断，斩荒沉下心去听，隐约还能听到她在喊苦，喊自己冰冷难受。

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他面色也和缓下来，不自觉拍着她的后背，似哄似安慰，随后将她放下。

看着她略一思索间，忽而道：“吩咐人去买些糖来。”

小灰忙点头，“是。”

……

逆云便是在外候着，斩荒出来时神色晦暗，看不透情绪。

是夜凉风不断，四方山野透着沉静之气，斩荒负手而立，逆云也跟在斩荒身后沉默了许久，“主上是否有心事？”

斩荒望着前方入神，良久才道：“逆云，我明明已认出了白夭夭，本该一心在于她，可为何我却还是不能对小青狠下心？她到底用了何种手段让我……”

逆云似乎看出了他的无奈和僵持，“属下对情爱之事一向不解，可蝶蔓说过，情爱从来都是令人匪夷所思，或许主上真的对小青有了情意也说不定。”

“绝不可能。”斩荒立刻否认，他怎会对一个心怀目的接近他的女人动心，麒麟一生只动一次情，他的心早已交付给了那个温养他元神之人。

思量着，心中又不觉一软，忽然回首，目光沉沉地问道：“逆云，倘若此事换作是你，你会如何做？”

逆云从未见斩荒如此纠结迟疑过，他叹道：“如果是属下的话，应会直接遵从自己的心，心中念着何人便是何人，旁人皆为纷扰，唯有自心为真。”

说完后，斩荒目光似乎更加沉了，逆云立刻俯首道：“属下失言，可逆云所说都是心中所想。”真真假假只有自己才能够分辨，况且于他而言，斩荒心悦的是不论白夭夭或是小青都没什么太大区别，反而是白夭夭更偏向九重天多一些，收服白夭夭唯恐还难些，不过这一切斩荒自己决心便好，他只需支持便是。

斩荒眉目垂下，神情平静又恍若微笑起来，“你并未说错什么，无需解释。”

……

隔日，小灰端着药走在长廊，推开木门，放下药后就前去将窗户撑开，声声轻响让小青逐渐清醒，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沉香气息。

她睁眼，便见小灰忙碌着，神思有些空茫，“小灰，你在做什么？”

小灰面上一喜，连忙放下木头跑了过来，“山君，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

小灰红着眼圈道：“你得了很重的伤寒，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小青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我怎么会在这？明明记得自己好像落入水中了。”

小灰解释道：“是妖帝抱你进来的，他们说你寒毒入侵，内热郁结，小的刚熬了药，山君先喝了吧。”

小青颤颤地接过药，一股难闻药味扑鼻而来，“这药是从哪来的？”

小灰回道：“是妖帝吩咐我熬的，他还说等你喝完……”

话未了，小青便已自顾地起身，走到一旁的花盆前，毫不犹豫地将药倒入盆土上。

小灰疑惑道：“山君，你这是？”

小青淡淡地道：“我不想喝这里的一点东西。”

想到前世时，她不经意间便喝了斩荒的血，还骗她让法海喝下潇湘仙子的血，害的自己和法海永远无法互相触碰，虽说如今他应该不会再用这一算计，可谁知他还会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时，小灰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凉意袭来，回头一看，便发现斩荒脸色发白地站在门外，冷冷看着屋内。

小青也有所察觉地侧头，看见斩荒来了，她却毫无反应，只是随手把空了的碗放在案几之上，便转过身不再看他。

斩荒沉着脸色，道：“这么硬气连药也不肯喝，是宁愿病死也不愿意说出真相吗？”

小青僵坐在床上，轻地笑了笑，“真相，真相便是我庸俗，而且还略懂占卜之术，知道你身份不简单，所以假装你的救命恩人接近你，攀附你。”

斩荒淡淡地笑道：“小青，敷衍也要找个像样点的理由，连白夭夭都不知道的事，你想了解便能了解，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青冷笑起来，“这个理由不好？那如果我说是为了护齐霄的命格，所以刻意接近于你，是不是可信多了？”

斩荒脸色骤变，双手抓起她，“你怎么知道的？”

小青看着他失控又几分无措的样子，心中无比畅快，故意含糊不清地道：“你说呢？我喜欢齐霄，所以自然对他事无巨细，只要能保护他，我就算是死也无妨？”

斩荒目光闪过复杂的神色，唇边有了几分轻嘲的味道，他不信，此事绝不可能如此简单，“小青，你真的喜欢齐霄吗？”

小青冷视着他道：“是，除了他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我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他。”

斩荒目光冰冷，轻声道：“既如此，他若是死了，你必然会痛苦万分是吗？”

“我会以命抵命，你觉得如何？”

小青语气也是很淡，这可是他亲口教给她的法子，怎会不好？

斩荒若有所思，“你该不会觉得我会被你要挟吧？”

小青微微怪笑着：“我不屑要挟你，一个早已死过的人，又何以怕再死一次……”

斩荒始终未能听懂她话里的深意，只觉得她今日所说的目的都是为了求死，那他就偏不如她愿，转头看了一眼小灰，沉声道：“小灰，本座命你让她好好喝药，可你家山君是一滴未进，你怎如此无用？”

“来人，将小灰押下去打三十鞭。”说着，眼见两个小妖应声进来，小青又惊又怒，“慢着，是我不想喝你的药，你打我便是，打小灰做什么？”

斩荒冷哼一声，他了解小青，她不怕死也不怕被打，可她却害怕身边的人，如今他偏生要她好好活着，探清她身上的秘密。

“就想瞧瞧，你还要怎么忤逆我。”说完，他转头离去。

小青看着小灰被押走，却无力阻止，只能冲着背影大喊道：“斩荒，你给我站住！”

……

临安，白夭夭收到了小青的传音符，打算前往北荒，许宣却劝她不要冲动。

“娘子，小青已经说了她一切都好，让我们千万不可中敌人奸计，你此番若冲动，不正违背了小青的意思，落入妖帝的圈套吗？”

白夭夭心急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去啊，这个傻丫头从来有事都自己扛，眼下肯定是遇到了危险不想连累于我，所以我一定要去。”

许宣无奈道：“若你一定要去，那我陪你去。”

齐霄阻止，“不行，那是妖族地界，我们若贸然闯入，岂不是成了我们进犯的理由？”

“那该如何办？”

白夭夭安慰道：“放心，便由我去，我相信即使他是妖帝也不能够只手摭天。”

……

午间，逆云和蝶蔓两人受斩荒之命前来临安城外的雅居收拾珍物，蝶蔓拿起桌上的空白的书册，鲛珠却不小心掉落在地，她蹲下身子去捡，无意间看了书架底下的暗格，想着都要带回北荒，便打开了它。

里处也没什么，只有一张旧纸，她拿起一看，上面涂涂画画的她看不懂，于是她叫了声逆云，“逆云，你来瞧瞧这是什么？”

逆云将纸铺开，只见上面模糊写着多个人，画着命格，又画着星蕴，他有些不解，懒得细看，“拿回去给主上看看。”

……

夜里，斩荒又派人送上药来，只是这回不同的是还送上了饭菜，侍女也多了起来，小青只是冷冷地瞧一眼，也不理她们。

又过了一会儿，斩荒含笑走了进来，见她低着头坐在榻上，挥了挥手，“都出去。”

遣退侍女后，他坐到了床边，伸手抬起她的脸，只见她脸上的红印还隐约可见，他轻触，问：“还疼吗？”

小青一下打掉他的手，讥讽道：“你又来做什么？是想来欣赏自己打的有多重么？”

斩荒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小青，在你眼中我便是心狠手辣，可你知道我为何会如此吗？”

“我不想知道。”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每日苦修法术……思及，他慢慢将过往的遭遇一一诉说，小青听着却异常平静。

待斩荒说完，她终于冷冷开口，“所以呢？我不否认你所讲的故事很可怜，很令人同情，可与我又有何关系？斩荒，我不是你，是是非非，错多怨多，外人无法说清，更无法体会，你若真觉得受了苦楚，你应该去找那些害你受苦之人，去改变你所认为的不公允，而不是以复仇的名义肆意伤害无辜！”

此话一出，斩荒沉默了良久，他轻笑一声，悠悠叹道：“这世上恐怕只有你才能说出这番话来，小青，你白日里说的话都是真的，你早就预料到了所有人的结果，是吗？”

小青神情一滞，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又突然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