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泪

安详美丽的阿内莫内笑着，缓缓合眼。

她最终还是抬了头。

最后的最后，她的视野里是一片宽阔而蔚蓝的天空，大雁南飞。

那是她梦中难以企及的远方。

前方是一身鲜血，浑身血肉模糊的艾德里恩，马尔福家的小崽子。

远处是阿内莫内，一袭白衣纯洁，腹部却插了一把狭长而锋利的匕首，她纤细苍白的手握着匕首。伤口周围方圆三米，全是她的血。

纯白的长裙中沾满血污。

斯内普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阿内莫内身边的。

难以想象，她瘦弱苍白的身体里究竟是怎样流出这么多的血的。

他跪坐在阿内莫内身旁，脸上面无表情，一片死寂。

他伸出手，附上魔力，轻轻地、慢慢地抚摸着她白到透明的脸。

一滴水落在她的脸上。

下雨了吗？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

他扯扯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来，却失败了。

更多的水滴落在阿内莫内的脸上，好像她又对着他落泪了似的。

雨下大了吗？

他用手触了触自己的脸，湿湿的。

他愣住了。

原来是他的泪啊。

灵魂碎片也有泪吗？

也能流泪吗？

不过这样也好，她活着的时候流了那么多的泪，汇在一起，都成了一弯浅浅的湖了吧。

终于也到了他还她的泪了。

他轻柔地抱起阿内莫内的身体，让她斜靠在自己的怀中，垂眼看着她恬静的容颜。

她长大了很多，年幼时略微的稚气此刻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得是让所有青春期男孩疯狂的漂亮脸蛋儿，和愈加沉稳温柔的气质。

可她今年不过17岁，而自己缺席了她最后三年的时光。

也许，她的死亡就有自己不告而别的原因。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他的指尖轻抚过她的脸。

斯内普忽得想起自己初见时阿内莫内的模样：微微暗淡的红色长发及腰，霍格沃兹宽大的校袍轻飘飘地挂在她瘦削的身体上，瘦弱的吓人；苍白的皮肤，伶仃的手腕，偶然露出的点点伤痕，和安详到近乎死寂的神情。

或许早在第一眼，斯内普就已经将莉莉和阿内莫内分离开，明白这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毕竟那样寂寥悲戚的气质，永远不可能出现在莉莉的身上。

可下一秒，阿内莫内和斯内普视线相对的那一秒钟，她的眼神——很难形容那是怎样一种变化，就像干枯古井里迸发出的一丝活泉，迅速浸润了整块土壤，开出了一朵怯生生的小花。

让他倍感惊讶的是，那朵小花缓缓对他绽开了笑颜，朝着他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走来。

这感觉让人新奇，却并不讨厌。

当时的他如是想到。

可曾经的他却没有想到，这朵怯生生的小花在他未来四年的时光中究竟留下了怎样浓墨重彩的一笔，又是如何在他死寂已久的冰封心海中，留下了一条活泼小鱼儿。

小鱼儿用了四年光阴，成长为鲲，继而化鹏，展翅高飞，破除黑暗。

那是他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幸运。

可现如今，长大成人的少女此刻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生气全无。

又是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仿佛命运的轮回，一个世纪前的悲剧再次上演，同样的悲痛男人，同样的红发绿眸女孩。

很难说清，阿内莫内对斯内普来说，究竟是梅林馈赠，还是命运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