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吃好早餐的二人，其中一人在怅然若失中结束了难以下咽的早餐时间。
与少女告别，贺志铭想不通问题所在，骑着电动车往大街上离开，他打算明天再来找少女一趟。
而独自一人在家的少女，收拾好地上狼藉的一片，隐忍左手刺痛的手掌，漫不经心地晒着陌生的衣服。
从上海放假回来的高峻寒，就于今天下午三点坐地铁到家。
他手里提着一大袋水果，脸带笑容地进了屋，却没见少女热情的上前迎接，只是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自己，无动于衷。
站在门口傻愣了会儿的高峻寒，对那个眼神太熟悉了，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少女正是高秋颜本人。
“秋颜……”
“嗯。”回应是最基本的礼貌，这是高秋颜做人的根本。
她只是从嘴里吐出一个单字，便收拾好茶几上的试卷回到楼上。
坐在累叠了厚厚的各科作业的书桌前，高秋颜沉浸于题海之中，习惯性地用着左手写着自己的寒假作业。
她下笔如有神，就好像大脑里已经有了答案，每解一道数学选择题，也只是花了短短十几秒钟的思考时间。
一张试卷下来，也只需要花上半个小时就能完成，完成率和正确率也有百分之九十。
这都是她日积月累不断在题海中锻炼下来，做了许多题目才有的神经性肌肉记忆。
每过半个小时多，她就换一张完全没写的卷子继续写下去。直到中性笔写到没了墨水，她才停下笔，伸了伸懒腰，换支笔继续。
中间有段时间，高峻寒送来了一盘水果拼盘，她也只是顾着解题，没有回应高峻寒的问话和叮嘱。
到了晚上，等高峻寒上楼喊她下楼吃饭，才发现盘子里的水果一点都没动过，还都焉了吧唧的，只能丢掉。
坐在楼下的高秋颜，吃好高峻寒订的外卖，收拾好桌面又回到房间里做题，这一写，又是深夜。
昏昏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清早六点，大脑习以为惯的早醒机制又使高秋颜早早的起床洗漱。熟悉地从衣柜里拿出放着的零食袋，随便解决了早餐后，又开始埋头苦写。
早上九点，打着伞的贺志铭风尘仆仆地来高秋颜家拿回自己的衣服，但他只看到坐在沙发上敲着电脑的高峻寒，没有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孩儿。
“寒哥……？秋颜呢？”
高峻寒抬眸瞥了眼拿着自己新衣服送回来的贺志铭，不回反问：“你怎么拿着我的衣服？”
贺志铭被这一问，心虚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衣服回答：“昨天下大雨，我的钥匙弄丢了，湿了一身，是秋颜把衣服借给我的，还来你们家住了一晚。”
“住了一晚？”闻言，青年立马站起身打电话给楼上做题的高秋颜。
被催促下楼的高秋颜，不明状况地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眼前两个眼色各异的男生，将质疑的目光投向自己。
“怎么了？”高秋颜眼神冷淡，一直在电梯门口没有上前，似乎不想多留。
“说说吧，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衣服呢？”
“你在说什么？”高秋颜不悦反问，“把我喊下来，就因为这件事？”
二人看着一如反常的少女，却又表现得如此的熟悉，愣是哑口无言。
“我知道了。那是他的衣服啊，我收在你房间了。”
高峻寒一想到自己房间里放在床上的那些衣服，误以为是少女买了送给他的，还把它们收进了衣柜。
高峻寒只好上楼把衣服取下来，还给了贺志铭。
高秋颜见事情都好了，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这里，并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贺志铭看着熟悉的沉默寡言的少女转身离开，斜眼看向也一脸错愕的高峻寒，开口道：“寒哥，她从你回来开始，就这样了吗？”
“嗯。她怎么了？罗清野呢？”
“……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她就这样了。秋颜昨天早上还说自己是不是叫高清野。她好像……脑子彻底出问题了。”
“你先回去吧，我再多观察几天。”高峻寒落寞地抬头往不可透视的楼上看去，神情低落。
贺志铭与他告别，出了大院，便拿着手机拨通了朋友的号码：“喂？走，去网吧通宵去。唉别管了，那点作业过年再写就好了。走走走，老地方见。”
。。
只顾着做题的高秋颜，在除夕之前就完成了大概三分之二的作业，除了文科还没写完，理科已经全部完成堆放好了。
在这期间，同放假的高季航曾热情盛邀过自己下楼，但她只是冷冷淡淡地拒绝了小少年的邀约。
也就偶尔会下楼吃饭，其他时间不是写作业，就是在房间里写着什么东西。
高秋颜彻底变回了那个冷漠寡言，不太懂得表达感情的孤身一人。
在她的世界里，除了被题海占据了一大把的时间，也被曾经冷漠的家庭环境所侵害得只学会了读书，忘却了对感情的表达。
以前的她只要努力考试就好了，用漂亮的成绩赚取父亲的欢心，同时换来屈指可数的仅在成绩上的关心。
父亲爱的是她的成绩，爱的是她在学校里被老师夸赞，爱的是他自己那颗幼小脆弱的自尊心，仅此而已。
甚至为了能用金钱“换来”被他人对自己的教育的夸赞，他乐意砸钱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上各种补习班。不论他愿不愿意。
初中开始，高秋颜就学会了用成绩单换取父亲的信任和笑脸。
可久而久之，她只顾着讨取他人的欢心，为了成绩只想要困在题海中，减少了与人的交流。
所以现在的她才会对人那么淡漠寡言。曾有过喜欢的东西，只能依靠成绩换取，如今不喜欢那些了，却早已经习惯了为了讨好父亲，为了他能够在公司里夸夸其谈，年幼的高秋颜把时间全都花在了试题、乐器等各种能拿的出手的技能上。
春节来临，相聚在老家过年的老人长辈同辈们看着神情冷清寡淡的少女，像个木讷的机器人，极少与同辈们交流，也不愿与老人们相谈甚欢了，都在讨论她是不是在学校里遭受了什么不好的事。
高秋颜曾在春节前见过罗清野留下的日记，如约而至地给贺志铭打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贺志铭被告知要准备好行李去高秋颜老家一块儿过年，兴高采烈地以为罗清野“回来”了。
可当他收拾好行囊被高峻寒接上车，看着车里表情清俊的少女一言不发，失落地坐在副驾驶上，不敢吭声。
路上堵堵停停五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在冷冽的气氛中沉默寡言，也就只有贺志铭才会跟高峻寒多聊几句，反倒是高秋颜，一路沉默外，还时不时地刷着手机，继续“玩”着化学游戏的解题。
直到晚上七点，他们才疲惫不堪地跟着高秋颜父亲的车子到了老家。
站在门口等候着他们一家的亲戚们，都高高兴兴地你一言我一语地热闹着，小辈们也与暑假一样，继续相聚一起地玩着游戏。
帮忙搬东西的高秋颜没有找任何人说话，因为老家里的这些人，她只是认识，但并不熟。也就没什么话题可聊。
她总是一个人呆着，除了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解题，就是一个人在老家附近瞎逛。
“乖乖，你怎么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高秋颜的奶奶体恤地询问，抬起长满茧子的老手摸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眼神中的悲悯和慈祥，也没能让高秋颜产生轻微的情感波动。
高秋颜缓缓摇了摇头：“奶奶，没有呢。”
“好，过年了，没有不高兴的事就好，走，奶奶带你去吃肉圆，回来了就好要好好跟航航他们一起玩。”
“嗯。”
高峻寒看着她用着流利的杭州话与自己的奶奶交谈着，眼神里的失落被高秋颜的爷爷看在眼里。
他拄着拐杖走到他身旁，看着自己老伴儿拉着女孩儿离开，扭头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青年，嗑声疑问：“秋颜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你惹到我家孙女不高兴了？”
“高爷爷。”高峻寒苦笑解释，“您孙女一直都是这样。”
“哼，我孙女就是因为你才在学校里被人乱说话，要不是你，秋颜当初一开学就不会哭着找我给她转学。”老爷子嗔视道，跺了跺拐杖愤愤离去。
只留下苦着脸无奈冷笑的青年，在冷风中傻站着。
“寒哥……”贺志铭走到他身旁，招呼着他进屋。
“进去吃饭吧。”
“嗯。”
吃过晚饭，高秋颜的堂姐堂兄们讨论着何时去趟西湖逛逛，好带着高秋颜出去散散心，大家都因为高秋颜的兴致不高，而弄得也难在春节炒起气氛起来。
也都知道了高秋颜在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不堪入耳的事，听闻被老爷子搞得那么大阵仗去学校里讨公道，还叫了自己的大儿子和三女儿的丈夫过来撑场子。
高秋颜虽然都心知肚明他们的商量，可对于她来说，这种事情不可外传，哪怕自己没有错，也不是什么能穿出去的好事，更与他人何干？
做好自己就足够了。这是高秋颜的做人本分。
数日，小辈们都吵吵嚷嚷着出去玩，长辈们也借着他们年纪小撒脾气的理由，瞒着自己好玩的心思，带着一群人轰轰烈烈地上了西湖。
因为过年放寒假，衣着厚实的游客们都挤在硕大的杭州西湖里游玩观赏着好景好水，人来人往，拥挤的过道上都是停下脚步拍摄湖边波澜起伏的秀丽湖水。
因为西湖太大，一群大家子都各自分组离开。高秋颜插着兜漫无目的地被分在了几个堂兄堂姐和高峻寒、贺志铭一组。
一群人一步一脚印地走在西湖断桥上，抬头看着扶手边的石柱精致又陈年古老，远处还有几栋古风古韵的斜顶建筑，不由得发出了惊叹。
唯独高秋颜只是抬眼观察着屋顶的结构，对屋檐上的夹角看得入迷。
等众人走到断桥之上，看着一望无边的湖面荡漾着几株绿油油的水草以及荷叶，即便是冬天，也有一些奚落的柳树成荫。
一边观赏一边闲聊地逛了一会儿，到了附近的店里就餐。
贺志铭看着吃相矜持的少女，没了往日的朝气阳光和青春烂漫，只是像个只懂得跟在大家身后听他们聊天，一具不善言辞且木讷的人偶，碗里的饭菜顿时没了什么味道。
到了晚上，已经在断桥附近旅游景点，闲逛逗留了许久的高家同辈的大小孩儿们，都逛得疲乏了，也都腰酸背痛了，才困倦地坐上观光车回到了酒店里。
高秋颜疲惫地大字躺在床上，回味着白天在外边尝到的西湖藕粉，那味道味甜醇香，一时间想得入迷，独自一人傻笑起来。
对啊……她为什么要笑？不就是吃到了点好味道，就至于傻笑成这样吗？
心里突然冒出的消极想法，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脑子出了问题。
罗清野……？这个人，是不是对我很重要？为什么总是想起她的名字？
“清泉石上流，野火烧不尽——清野，是我的名字！”
大脑里闪现出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趾高气昂地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叉着腰逆着光，语气中二地大喊。
“哈哈哈哈……罗清野你好中二啊，动画片也看太多了吧……”
她望着天花板“自嘲”道，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下午，高家的一群人准备离开了。虽然只是短暂地晚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但此次出行确实开销很大，身心也十分疲惫。
高秋颜歪头坐在后座位上，微张着嘴闭着眼犯困，身旁还坐着比自己大两岁的那个堂姐，她依靠在她的肩上，听着车里的同辈亲戚们在说些什么，可又有些听不太清，便不顾形象地昏昏睡去。
等到了老家，少女被高峻寒抱着下了车。
因为睡得太死，怎么也叫不醒，身体又沉又松，还得有个人帮忙托着下滑的臀部。
贺志铭与他姿势扭捏地把高秋颜搬到了二楼的卧室里，给她盖好被子准备下楼，却听见少女支支吾吾地梦呓些什么。
“秋颜，怎么了？”胳膊酸痛的贺志铭，扭了扭抬起的胳膊，走到少女身旁，正想侧耳倾听，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身后的一只手拎起来。
高峻寒冷眼看着他：“别靠太近，男女授受不亲。”
“……啊。哦。”被撵出门的贺志铭尴尬得搔头抓耳，只能看着高峻寒背对着自己关上门。
“下去吧。让她好好睡一觉。”
二人正打算离开，屋内却一声惊叫。
撞门而入，只见女孩儿惊愕得捂着脸，坐在床上掩面哭泣。
“秋颜？！”两个男生异口同声。
“完了……我错过了西湖啊！！”
“啊？”
贺志铭与高峻寒面面相觑，看着眼前满脸写着后悔憋屈的少女，面露惊色。
“清野？！”
“干啥？”少女满头雾水地看着气氛紧张的两个大男人，正用着怪异的眼神打量自己，不明有些茫然失措。
“我的妈还真是你？！你这半个多月干嘛去了？！”贺志铭兴高采烈地跑到她床边，拉着她的手惊呼。
“我一直都在啊？”
这是实话。这半个多月，罗清野哪儿都没去，甚至都没能回到现实世界，只是被黑夜朦胧了心，看不清外界的状况，但是能感知到高秋颜不妙的处境。
她还以为自己只是暂时被迫不能驱使这具身体，是白兔暂且附身了高秋颜。
还好还好，只是因为自己贪恋了一下这个世界，差点迷失了自己，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不管少女为何突然“回来”，两个被冷落惯了的青少年们，都满心欢喜地看着安然无恙的少女，松了口气。
“等有空再去吧，有的是时间。”
“是啊，寒哥说得对，这次没去成，还有下次。”
闻言的少女脸色一僵：“你俩……干啥了这是？我不在的期间那么寂寞吗？”
“嗯。”
额……二位大哥，夸张了哈？
看着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的二人，罗清野撇下嘴吐槽：果然是在做梦，这俩咋搞得跟乙游似的……
沉默良久的三人相视而笑。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少女从床上下来，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欣慰笑了笑：“哟，你们俩最近都瘦了不少嘛。肘！我带你们下馆子。诶对了，我没多少钱，不然我给你们下厨？”
“白痴，你忘了你在哪儿？”高峻寒在她额头一弹。
罗清野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觉这个房间不就是之前跟高秋颜堂姐一块住过的地方吗？！
“彳亍，下楼，我找爷爷去。你们两个自便。”罗清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就下了楼，也不等二人发愣之余，已经大呼小叫地冲下楼去，“爷爷！！”
“吃醋什么吃醋？”贺志铭挠头不解。
“是‘行’啊，你个小白痴。”
“诶——寒哥，你怎么能用对待清野的方式对待我呢？！看我的乌鸦坐飞机！”
“下楼梯呢，小心被扶手猴子偷桃了你。”
“好嘞。”
听到这话，再皮的少年也收了性子，沉稳了些，安安静静地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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