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遇寒74

次日一早，数百道不同光色彩的光束降至长留大殿，来人皆是仙界各派掌门及威望甚高的长老，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衍道也是早就料到这样的形势，他始终端坐在掌门尊位上，等着众派之人先开口。

氛围一时僵住，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众位前来，都只是为了我长留这一盏茶的吗？”衍道手中拂尘一挥，淡然道，“孽徒竹染已关押入仙牢，两方神器安然无恙，各位不必再忧心。”

“掌门明知我等此番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人群中，不知谁先开口。

“老朽年龄大了，也不如从前，众位不明说，还真不甚清楚……”

衍道一手摸摸胡子，接着装傻。

“仙人门下弟子沈知寒，昨日在长留山可是大放异彩，我等隔着老远便知晓了，掌门可莫说自己不知道啊……”

“我那小徒弟确实是不一般，昨日夺回神器出了不少力呢。”

他眼中带笑，接着和他们打太极，反而是殿下的白子画与东华满眼忧思，封锁消息是没用的，花神之力源自天地，神力动向天地有知，依附于天地修行的仙人们自会知晓……

“衍道仙人就别再打哑谜了，你那小徒弟沈知寒可不是一般人，昨日里天地色变，整个仙界的花灵之力都极不稳定，可只有神才有此番力量啊。”

“是啊，听昨日随太白绯颜师侄过来的弟子们传言，沈知寒额头上可是有个什么印记的……”

衍道笑笑，模棱两可地回答，“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众位如此刻意是为何啊？”

“刻意？”已经有年长的仙人表示不满了，“衍道别再装了，那丫头的身份你自己清楚得很，现在才解决了十方神器一事，长留有一个大逆不道的徒弟还不够吗？还要再多一个千年前就该陨落的身怀神力之人？”

“是啊，众神陨落庇护六界，这是定数，我等虽不清楚那丫头为何身怀如此力量，可她能吸收天地之气万花之灵，如此异能不得不防。”

“传说，众神之中，只有司掌百花之神才有这般能力，那位神明可是参与了封印妖神的，神力也该归于天地，为了仙界安稳，也是合了天命，衍道难道不该处死那丫头吗？”

此话一出，东华瞬间瞪大了眼睛，只是因为一丝残存的神力，小师妹竟然真的成为了众矢之的，比盗偷神器的竹染更让他们怨恨恐惧……

“这话说的不错啊，神明之力，现在可留不得啊，留不得……”

“沈知寒是我的徒弟，这么多年在长留山，在仙界，她可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如今盗偷神器之人也不是她，众仙不觉此番言论过分了吗？”

他是有些恼了，或者应该说，不发怒根本拿不住这些人……

“您自己说，您长留真的能控制得了这样一个人吗？那可是神力，一旦如昨日一般爆发，或者比昨日更甚，神器都奈何她不得，届时妖神未出世祸害人间，我们先被毁得什么不剩！”

衍道摇摇头，不再针对他们的话一一反驳，放任他们议论。

知寒啊，为师和长留怕是真的护不住你啊……

“花神之力并非洪荒之力，沈知寒是长留弟子，众仙若是想处置她，先攻下我长留山再说！”他站起身，看着眼前众仙，一字一顿，“子画，东华，送客！”

师兄弟二人听命，站在长留殿前伸出手，衍道也是满目冷漠地看着别处，众仙暂时无可奈何，满口怨言地一步步离开，有甚者都骂出了难听的话。

长留殿暗门之后，笙箫默紧紧闭上双眼，靠在门边，他本是一直守着沈知寒的，却在得知众仙莅临长留后下了销魂殿，躲在此处偷听，却不成想……

现在可该怎么办……

“小默。”

衍道淡淡开口，从他踏进长留殿那一刻他便察觉到了，“知寒怎么样了？”

“师父，”笙箫默走到他面前，低头行礼，“师妹还未醒呢。”

“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就算长留在仙界地位举足轻重，可一旦众仙齐心了要这么办，他们也无可奈何，只一个长留山，如何撼动整个仙界呢，一个失误，还会导致长留失心……

衍道摇摇头，“为师也不知……”

如果，能有一个两全的办法，该多好啊。

两日后。

销魂殿上多了一个长发的身影，整整睡了两日她才醒过来，这两日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可是自己的变化，还是最清楚的。

“知寒？”

笙箫默踏上销魂殿，见玉桂树下身影单薄的人，心中似有春水荡漾，他走上前去，轻声问道，“你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小姑娘点点头，松了力气靠在他怀里，“竹染怎么样了？我好像睡了很久 长留山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竹染还在仙牢里，长留山能有什么事啊，你真的变了，什么都开始忧心。”

他脸上带着笑安慰她，可心却沉到最低，这几日各派逐步给师父和长留施加压力，虽说没有真的派兵攻打，可也是执着坚定不容动摇，整个长留也是谣言四起、难以压制，师父承受的重担，他知道，他理解，感同身受，却也帮不上忙，他们怎么可能真的处死毫无罪责、自小宠溺的小师妹……

“师兄，我们去见见师父吧。”

笙箫默低头，却看不出她的表情，不知道她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话来。

从销魂殿一路到绝情殿，虽是长留圣地，一般人不可踏足，却也遇上几名弟子，虽因着她掌门弟子的身份和她身边的笙箫默并未小声偷偷议论什么，可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异常怪异。

笙箫默能感觉到，却无处发作。

“师妹？”察觉到有人进来，绝情殿瞬间安静，摩严看着那人，有些忧心，“你怎么过来了，师弟你怎么不拦着些！”

“和师行无关，是我一定要来的，”她淡然道，直接跪在衍道面前，“弟子此番，是为了给师父解忧的。”

“知寒，你在说什么！”笙箫默料想到她接下来的言语，整个人都慌了。

“求师父将我逐出师门，赶出长留山吧。”

“师妹！”

面对她的选择，摩严也难以接受，可白子画却明白得很，小师妹很聪明，这确是个两全之法，他也早就想过的，可不好说出口。

“我都知道了，眼下，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只要我不是长留弟子，那些关于长留的流言蜚语便也没有意义了，我不在长留山，任谁想杀我，也找不到长留来。”

“师妹……”

笙箫默紧紧抓住她的手，艰难地摇摇头。

“你们都回去吧，让我想想……”

“师父……”

“回去吧。”

衍道不再发话，沈知寒也不能说什么，只好乖乖地回了销魂殿，她知道，还有一个人她必须面对。

“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说出那些话，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不舍了呢……“长留狠不下心处罚我的，也舍不得，我并无过错，更是难服人心，我离开，脱离和长留的一切关系，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那我呢？”

沈知寒沉默了。

是啊，她明明已经答应他了，是要嫁给他的，只差一步……她却要离他远去，甚至，永远都没办法回来，可是……

她不能那么自私，在他们面前，仙界、长留，都应该是更加重要的……

“你若是真的下定决心，那我和你一起离开，从今往后，长留无须再提起笙箫默和沈知寒的名号。”

“师兄！”抓住他的手，拦住他想离开的举动，沈知寒摇摇头，“你别这样……我再想想吧……”

她坐在床榻边缘，一言不发，这一晚，两人都是一片心伤……

次日，长留依旧安宁，衍道并未对沈知寒的请求做出任何回应，小姑娘看着身边熟睡的人，暗暗下了决心。

“师兄，你看这花，好像比前段时日开得更好了。”

又一个日暮，沈知寒站在玉桂树下，手里端着茶杯，喃喃自语。

“是啊，这几日都没怎么管它，也没见得有什么不妥。”

“尝尝，”她将手中的茶杯递过去，语气轻松，“我新制的，方才成，还不错。”

“师兄，”见他将茶饮下沈知寒淡然道，“我在长留这么多年，还从未去祭拜过父皇母后呢……”

笙箫默不语，在她晕倒的那一刻便察觉到了，当年师父设下的禁制，随着神力的迸发，也消散无有，她早就想起了之前的一切，却一直避而不谈……

“我这两日一直在想，亏自己身为大行王朝的长公主，这么多年，除了玩玩闹闹，也再没能为百姓做过什么……所以，”她转身，突然伸出手，指尖泛起微光，“师兄，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连累你一起离开，所以，好好的生活，不要找我，不用惦记我……”

“你……”

笙箫默只觉得眼前一晕，心口什么东西碎裂一般地疼，是真的没有想到，小师妹竟然会给自己用迷香！

沈知寒接住他倒下的身子，轻轻扶着靠在玉桂树下，她弯下腰吻他，喃喃道，“师兄，你只需要记得我的爱就好……”

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一个小姑娘悄悄离开了长留，放弃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自那之后，长留山真的无人再提沈知寒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