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绝望变成生命的桎梏

｛今天放学时不知怎的，特别担心他会被人找上，我干脆送他回了家。｝

｛话说他家离学校真的好远啊，出租房又小又挤，他一个人住，不会害怕吗？｝

｛九月三日，星期六，小雨｝

｛今天学校放假，但作业布置的却不多，我只花了一个早上就写完了，剩下的时间又拿来预习了会儿新知识。｝

｛父亲最近给我买了一本《纯粹理性批判》，里面好多内容都不理解，这也许就是哲学的奥妙所在吧？｝

｛一天下来小雨一刻也没有停下，这种灰蒙蒙的天气总会让我感到失落，果然还是晴空万里适合我￣▽￣｝

｛下午6：30吃完饭后，我闲来无事，决定去段裴家看看，他一个人住着总感觉好不安全。｝

｛父母说到八点多时会给我打电话喊我回家。｝

｛虽然是打着关心的名义去的，但真到了破旧单元楼下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紧张。｝

｛你说，他会不会讨厌我然后把我赶出去呢？｝

｛楼梯间的拐角处堆了好多废弃的纸盒子和塑料瓶，这栋楼的隔音也不好，当你在第二楼时就能听见楼上那户人家的吵闹声。｝

｛我来到段裴家门口了，好紧张･ω･｝

｛但令我惊讶的是，看段裴的态度，似乎很欢迎我过来。｝

｛他家里暗的可怕，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把窗帘拉开，这样真的写的了作业吗？｝

｛感觉光是坐着也无聊，我干脆进到段裴房间去给他讲讲题目，总觉得他上课老是心不在焉。｝

｛段裴的房间小小的，一张床靠在墙边，床的长度估计得蜷缩着身体才能睡下。｝

｛我和他讲了会题后发现，他的记忆能力快的惊人，我讲过一遍的话他能立马原封不动地念一遍。｝

｛讲完题以后已经是8：20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收到父亲和母亲的电话。｝

｛段裴似乎不会的题目很多，我干脆又坐下来和他讲了好几道。｝

｛到最后9：00时我才回家。｝

｛不出所料的，被父母训斥了一番。｝

青里往后翻了几页，发现都是记录一些日常琐事。

有了明确目的之后，青里阅读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总而言之，她只找有段裴出现的地方。

｛九月六日，星期二，晴｝

｛今天无意间翻手机时发现，父母的电话号码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我拉黑了！｝

｛我不相信我会无意间做出这么愚蠢的事，但我也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今天数学课上，我们在学集合运算，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转过头看向段裴时，他似乎也在看着我。｝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半节课了，我很困惑。｝

｛我看了看他书上做出的题目，明明是一些基础题，他为什么连符号都会写反呢？｝

｛我打消了心底的疑问，继续做题。｝

｛…｝

青里往后略看了几页，发现一连下来几天段裴对于母亲都是在用这种类似于偷窥的方式来满足自己心底的欲望。

那欲望是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再到后面时，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将母亲单独约到无人的音乐室里聊聊天，好在虚惊一场。

青里发现，段裴从开始到后来，似乎从来没有向母亲正式告白过。

“呵，躲在暗处的老鼠当然害怕暴露在阳光之下。”青里冷笑道。

青里趴在书桌上，手指无意间翻动了靠后的某一面，边角处凌乱的字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青里蹙眉不语，缓缓翻开。

页面上是利用红蓝两种中性笔作出的一幅画，画面上画着一只蓝色的鸟儿，形状类似于金丝雀。

金丝雀的周围被红色的中性笔勾勒出一个牢笼形状，而幼小的鸟儿此刻正无助地躺在牢笼的底部。

鸟儿的羽翼和胫骨被折断无力地垂落下去，大片大片蓝色的羽毛堆积在鸟笼底部，还有不少羽毛顺着牢笼缝隙掉落在地。

在纸页的空白处用红色的线条胡乱地图写着许多线圈，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画面整体十分凌乱，但给人一种极度疯癫的美。

起先翻页时青里被困于笼中的金丝雀吸引视线，再之后才发现了布满在笼子周围的那些字迹。

那些看似胡乱涂抹实则是在用着自己近乎疯狂的方式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

｛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

｛放我出去！！！｝

｛给我自由！！！｝

那是超脱文字的呐喊、求救，即使纸页的牢笼也抑制不住她求救的信号。

你仔细看，每一个文字都无不在叫嚣着要挣脱束缚，逃离监狱。

这些文字第一次在青里的眼前，活了过来。

青里抚摸着那些凌乱的文字，笔画走过的地方在纸页上深深下陷，有的地方甚至划破了页面。

青里的嘴唇翕动着，嗫喏了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母亲可怜而又悲催的一生，此刻，如烙印一般深深地铭刻在了青里的心底。

后面一连下来的几十页都是类似于这样的画面，也就是说，母亲在被囚禁下来的周围几十天里，一直处于这种理智崩溃的边缘。

青里无法想象，那个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那个日日都微笑着给自己讲童话故事的母亲，是如何在这种濒死的状态下拥有活下去的信念的。

在从前，她一直认为，父亲喜欢母亲，但不爱自己。

但当看到这本日记的那一刻，她心中对母亲的那一点介怀也被迅速打散了。

青里继续翻页，一页又一页的自由一页又一页的牢笼如噩梦一般萦绕在青里心头，从前那些被父亲鞭打割伤的疤痕在这一刻又如火焰一般烧灼、刺痛。

翻到后几页时，那些凌乱的字迹忽然变得工整了起来。

｛八月十七日，星期四，大雨｝

｛今天阿青被关在地牢里睡了很久，按照往常，她应该八点钟就该醒了，但当我九点钟下来时，她还在熟睡之中。｝

｛我发觉不对，来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孩子发烧了。｝

｛并且烧的很厉害，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孩子发烧这种情况，阿青从出生起就十分健康，从来没生过什么大病。｝

｛我敢忙跑到客厅里，段裴正在读报，报纸上登了最近一起小学生父亲因欠债不还而被债主追杀砍断双手拔掉舌头装袋投江的案件。｝

｛我来到段裴身边，他看到我来尤为开心。｝

｛但当我提出要给孩子买药时，被他一口回绝了。｝

｛我在家中找遍了也没能找到感冒药，我很焦急。｝

｛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出门给孩子买药。｝

｛但段裴很聪明，他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要和我一同出去。｝

｛最终，无果。｝

｛我跪在他腿边央求着他，只要一包药也好，可他只是淡淡地笑着。｝

｛他不爱阿青，我知道。｝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给阿青喝热水敷毛巾试图缓解她的症状。｝

｛但阿青越烧越厉害了，我很惊慌。｝

｛如果真的有神明，求求你，救救我的阿青吧，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时常站在床边祈祷着，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我关闭了通风口，地下室里黑暗且潮湿，阿青急促的呼吸声在我耳边缠绕着，我心似刀绞。｝

｛不行，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了。｝

｛我跑回房间，签署了那份合同。｝

｛再之后的事，请饶恕我，神明不允许我透露半分。｝

｛当我回来之后，我的阿青果真神奇般好了起来。｝

｛我心中感慨万分，我的阿青有救了，而此时，我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神明啊，请听到我的祈祷吧，让我们重归光明。｝

转眼间，日记已到了末尾。

青里再往后翻时，看到的都是崭新的页面。

翻回原本的那一页时，青里看见末尾那句致辞。

｛不要让生命湮灭于迤逦动人的梦境，不要让绝望变成她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