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莫x鬼萨AU
一身黑袍的成年人幽灵般穿行在蹦蹦跳跳的小妖魔鬼怪中。
萨列里扮演的是一个乐师长,他要去赴一场一年一次的约会。
因为今天是万圣节。
是化装会,是南瓜灯盛宴,是合法要糖和捣蛋夜。
是鬼门关暂开之时。
死去很多年的鬼魂可以赴一个持续很多年的约会,在人间,在晨光破晓前。
某个酒吧门口,有个生着金发的少年穿了红色花边袖外套,拉小提琴。
都是没听过的曲子,声声是作曲家对友人的呼唤。
“你又找到我了!”沃尔夫冈笑得灿烂,手上动作却没停,音调变得欢快滑稽,尾调在空中打了个滚,与安东尼奥即兴哼唱的和声跳舞。
一个是清脆的少年音,一个是浑厚的男低音。两人在节日的街道上共作一首好玩的奏鸣曲。
有点儿简陋,但确实让所有听众开心。
不多一会儿琴盒就被人塞满了硬币和糖果。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乐师长耳根子软,清清嗓子打算再做一曲。
沃尔夫冈不乐意了,收了琴向周围点头行礼“拜托!今天可是万圣节!我还要和朋友约会呢!”
人群发出善意的笑声“谁叫你们一年就出现这一次呢。”
万圣节年年有,鬼门关便年年开。
其他鬼好不容易来趟人间,都欢呼着各自回家。
萨列里抓了把免费的水果糖,孤身逆着热闹游荡。
他没有在世的亲朋好友了,其他人都在天堂上唱歌。
安东尼奥生前是个乐师长,认识很多青史留名的人,也教过一些青史留名的人。
但那些都过去了,而他也不过是个被淹没在历史里的孤魂野鬼。
失去生命后,还依旧热爱音乐。
萨列里在人间徘徊。他迷路了,在一个爱流行胜过古典的城市。
他听不见金色大厅,更寻不见美泉宫。没有谁会在万圣节演奏海顿或贝多芬。
他的时代过去了。
大师把嘴里的橘子糖咬碎吞掉。
没想到他们都被后人供上能大殿,自己反倒成了剩下的残香。满身灰尘的乐师长又撕了一颗糖。
他似乎吃了绝对起标的甜食。好消息是不用再担心牙痛问题。
萨列里心想,人间也就这样了。
溜溜哒达地来,再溜溜哒哒地走。
不能称为无聊吧,怎么说都收获了一把糖果。
然后沃尔夫冈用一支残缺的小提琴奏鸣曲,把游荡的鬼捡了来。
那个星星般的少年是个能在街头现场创作古典乐的神才。
作品质量足以引来萨列里侧目。
“不对啊,你这奏鸣曲怎么只有女声部分?”
“大哥,我能分身啊,一把提琴拉两部分。”
乐师长听不得好曲子被打断或者音乐家被欺负,和着对方未散音调,借来附近乐器店的古钢琴,用右手弹了自己作的男声部分。
沃尔夫冈发现了,只是微微一愣,把弓搭回弦上。
第一次合作,双方都没有什么磨合期,反而像是终于重逢的故友。
高山流水,且歌且唱,诉着他们自己才懂的语言。
黎明将至,少年追上准备离去的萨列里。
他拉住他袍下黑色复古式礼服的花边袖口,看向他的时候眸中盛满星星。
“您是真正懂音乐的人!请问可以交个朋友……”
“请让开。”
萨列里被越收越紧的招魂锁勒得全身撕裂般疼痛。
鬼门要关了,再不回去他会在阳光下消失。
沃尔夫冈目送对方融入黑暗,刚才的乐声还索绕耳畔。
可惜他还不知他的名字。
安东尼奥本以为缘份到此为止,没想到还有人会对他念念不忘。
下一个万圣节,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小提琴。那位连容貌都未曾变化分毫的天才,拉着一首轻快的小提琴奏鸣曲,笑得灿烂明朗。
“我在这儿。”沃尔夫冈的语气叫人误以为他刚刚不过暂时走开一会儿,而不是时隔整整一年,第二次见。
“我就猜您会来。”
小天才行个花里胡哨的礼”我是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您可以叫我沃菲。”
“莫扎特先生您好。”
乐师长的礼行得规矩,哪怕最严格的礼官都挑不出错误:“我叫···安东尼奥·萨列里。”
鬼犹豫了一下,报出真名。
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识这个名字,告诉他也无妨。左右不会深交。
“您和历史上一位大乐师长同名呢!”
“是吗?那真巧。”萨列里有点意外。
坐到准备好的琴前,双手抚过黑白键。这还是他上次弹的那架,不过被谁调好音准,又很精细地收拾了一遍。
有七分像当年美泉官里的那架了。
“您的左手还没好吗?”沃尔夫冈突然拉下他宽大的袖口“让我看……”
华服之下,伤痕遍布、深可见骨。
有人用很钝的小刀,一下一下划开皮肉、割断筋脉。
手腕处已经没有血可流动了,伤口却还宛如昨日。
没有人知道,变成鬼后会保留生前最后的模样。
包括身体机能与感觉,直至永恒。
萨列里是割腕自尽而亡,这意味着他在失去生命时,同时自废左手。
一位音乐家的左手。
萨列里轻轻抽回臂膀。
洁白的花边丝绸随动作遮住片片狰狞,有的伤口不会结痂,也不长出翅膀。
它就那么静静地卧着,将最见不得人的痛彻心扉昭告天下。
这种事在地狱比比皆是,寻常到安东尼奥忘了费心掩饰。
可无端的,他不想被沃尔夫冈看见。
“…痛吗?”
少年低着头,金发垂落,叫人看不清那双眼睛。
“化的妆而已。”安东尼奥故作轻松地甩甩手“Trick Or Treat”
说谎。
莫扎特闭上眼还能看见那个很多年前的清晨。
他记得自己抱着新作的小步舞曲迎着太阳跑过几个街角。敲了一会小门,但是没有人应。于是再次轻车熟路地翻上那卧室的阳台,打算给对方一个惊喜。
窗帘是白纱的,从外面依稀看见有人俯在桌上。
想是他的大师又不爱惜身体在连夜写谱。
唉,他总是这么努力。
沃尔夫冈悄悄掀起帘角——
自那以后,哪怕在最深的夜里,莫扎特无数次梦见他的安东尼奥卧在漫天玫瑰中,手握银色十字架。
鲜红的花儿扎根在他的左手,攀着那苍白的肌肤将惨白如纸片般的人淹没。
他在失去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信了一辈子上帝的乐师长,最后自愿奔向自己最害怕的地方。
可笑的是,莫扎特反而成了天使。
天堂门口,加百列问他想要什么。
沃东夫冈说,我可不可以换萨列里回来?
天使长笑得温和,说神鬼殊途,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坠落的原因。
“是什么?”
“骄傲,嫉妒和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是谁?”
“你。”
新上任的音乐天使沐浴神光,鼻尖萦绕着那穿越过时间的铁锈味玫瑰香。
他在上帝面前请愿,希望在地狱门口唱歌。
“为了那个自杀者吗?你救不了他。”
沃尔夫冈说,是的,我知道,但我可以助他安息。
“怎么做?”
“忘掉我。”
上帝同意了,代价是莫扎特与萨列里永不相认。
于是年夜一年,星星守望深渊。
鬼门隔绝所有思念与视线,只有万圣节这夜,他才能目送他最晚出去又最早回来。
他穿着他们都喜欢的那件礼服,看起来是他完好无损的爱人。
沃尔夫冈本以为“永不相认”是件很简单的事。可他发现自己见不得他孤独。
他忍不住,想站在他的身边,想牵着他的手随便去哪儿。
莫扎特私自给自己放了个小小的假,收敛翅膀,说是凑一回人与鬼的热闹。
他知道安东尼奥定会为他的曲子驻足,也相信他们的默契来自灵魂,不会走散的。
这样的万圣节,一次便足以用一年的孤身守望来换。
他们在街头即兴作曲,琴盒里赚来的糖都归萨列里,硬币则由沃菲收着,一点点买了些可爱的玩意儿,也都花在爱人身上。
少年喜欢装孩子喊“Trick Or Theat”,或者从哪儿摸来个巴掌大的南瓜,坐在安东尼奥身边笨拙地做成个傻笑着的小南瓜灯,然后双手举到对方脸边“怎么样?是不是和你一样帅?”
“明明和你一样傻乎乎。”
“安东!”
萨列里其实不常笑的,但每次和莫扎特一起都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他是他可以托付性命的存在,如果他还有这种东西的话。
萨列里真的很爱莫扎特的作品。
身为曾经的乐师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少年略微单薄的外表里住着一个多么耀眼且温柔的灵魂。
沃尔夫冈才不是天才。
他是神才,是音乐之子是偶然落于此的星星。
“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音乐家的。”萨列里说“您的曲子值得人们追捧至少两百年。”
我又不需要他们记我两百年。
神才用应该作曲的手为他撕糖纸。
我只要你记得我就好了。
沃菲与安东的约会持续了三十五年,时间却未留在他们身上烙下任何印记。
风拂乱沃尔夫冈的发丝。他依旧坐在台阶上唱歌,他还是是星星般的少年。
这没关系。
萨列里的演技很好的。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什么都不知道。
莫扎特也可以继续装作他们的相遇是巧合,是缘份是初次见面,而非处心积虑。
只要无人点破,美梦就不会醒。
他们本可以这样风平浪静继续约会的。
若是那个万圣节没有提前日出,没有天使降临。若是加百列没有随口说了句“我们的音乐天使是不是在下面待太久了?”
若是原本正在兴致勃勃点香薰蜡烛的沃尔夫冈没有失控张开翅膀。
若是身侧的萨列里和头顶的星星没有同时停止歌唱,而是同围观的人们一样夸一句道具精良……
“安东,我…… ”
“莫扎特先生,不如走远点详谈。”
鬼放开天使的手,抱着自己长长的领链步步远离人群。
沃尔夫冈追着他的背影,突然又闻到那多年不曾出现的铁锈味玫瑰香。
萨列里的黑袍长过脚背,被灼过的衣摆在空中翻飞。
风从再也拿不起乐器的左手指缝间挤过去,似乎有猎猎哭声。
沁着寒光的锁链自袍下与脖颈处生出,直直绵延向藏于至暗角落的半开鬼门。
身后小城还开着各式彩灯,孩子们挤成一团高呼“Trick Or Treat”,抓紧时间敲门要最后一把糖果。
欢笑声与乐声遥谣传来,为万圣节而作的曲子有可爱的尾调。
可惜到这里也只剩尾调了。
鬼苍白的手腕上青黑色血管清晰可见,宛若遍布裂缝的骨瓷娃娃。眼神都是冷的。
死水般的眸子,单映出对面羽毛间落满星星的音乐天使。
莫扎特被渺渺神音拥着,破晓晨光缕缕点缀在翅膀上,揉乱了他金色发丝。
“你是天使,我是鬼魂。”
萨列里举起先前沃菲为他做的南瓜灯,微弱的暖黄色烛光和着甜到腻人的香气,自那个傻乎乎的笑脸处涌出,柔化了清晨薄雾。
小蜡烛快熄灭了。
“天堂与地狱从来势不两立。”鬼问“你要杀我吗?莫扎特先生?”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用羽翼遮挡晨光。
他背对太阳,以极轻的力道拥住他的爱人。
安东尼奥听见沃尔夫冈在自己耳边小声说道
“我的傻大师啊,万圣节可还没结束呢。”
鬼埋在天使的怀抱里,似乎听见心脏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