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五十七）

六月初七，炎热的天气，皇上与皇后要去天坛祈雨，再去甘露寺小住几日为社稷和后宫祈福，宫中事宜交给华贵妃处理，敬妃出旁协理。

众人送行至宫门外，眼见大队迤俪而去。华贵妃忽然轻笑出声：“这次祈福只有后宫皇后娘娘一个人陪着皇上，只怕不止求得老天下雨，恐怕还能求来一个皇子，皇后才称心如意呢。”

众目睽睽之下，华贵妃说出这样的话来，众人皆不敢多说一句。白晃晃的日头底下，皆是窃窃无声。

华贵妃似笑非笑看甄嬛，继续刚才的话题：“莞嫔，你说呢？”

甄嬛不卑不亢道：“皇后若真有身孕，贵妃娘娘也会高兴的，不是么？”

她微笑：“当然。本宫想菀嫔也会高兴。”

甄嬛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除了居心叵测的人自然不会有人为此不快。”

华贵妃举袖遮一遮阳光，双眼微眯，似乎是自言自语：“你的口齿越发好了。”

黛玉看着这势头，就道“贵妃娘娘，这日头越发的大了，不如我们回吧！”

华贵妃点了点头，牵着黛玉回去了。

回了翊坤宫，年世兰道“这日子越发暑热了，御膳房送来的点心，真是让人提不起胃口。”

黛玉默默的看向了她的肚子，又看到冉冉升起的白烟，柔声道“今年暑气格外的热辣些，姐姐房里的欢宜昌虽然甜沁，但是终究是浓香，不如点上瑶华清露香。”

世兰看着她期待的眼眸，笑了笑，就让人撤了欢宜香，点了清爽凝气的瑶华清露，香气淡雅宜。

世兰柔声道“妹妹调的香，也是极好的，我很喜欢。”

世兰打了个哈欠，“近日里，身子倒是懒笨了些。”

黛玉笑道“姐姐乏了，那陵容便回去了，姐姐安睡。”

世兰点了点头，让颂芝去送她，黛玉问道“姐姐，这个月的月信可来了？”

颂芝回道“前些日子就来了。”

黛玉点了点头，回去了。

…………

这几日，世兰着人去请各宫嫔妃来翊坤宫说话，后宫众位嫔妃皆来了，熏的香还是欢宜香，闻着呛鼻，这一说话，就是两个时辰。

等她们一走又熏上了瑶华清露香，黛玉一下子明了了，欢宜香是皇上亲赐的，独独她一人用，自然是要与其他人炫耀一番的。

…………

这日，翊坤宫

殿中供着极大的冰雕，清凉如水。正殿一旁的紫金百合大鼎里焚着欢宜香，香气甜滑绵软，中人欲醉，只叫人骨子里软酥酥的，说不出的舒服。

华贵妃端坐座上，长长的珠络垂在面颊两侧，手中泥金芍药五彩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一双眼睛似睁非睁，那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却异常耀目。

华妃看着空了一处的位子，问道“菀嫔，怎么没来？”

敬妃回道“娘娘，菀嫔如今怀着龙嗣，且这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也是……”

华贵妃轻笑一声，“不过是怀着龙嗣，我又不是让他过来受刑，只是过来让她说说话，罢了。这位姐妹都能到，她怎么就不能到呢？周宁海去请她来。”

周宁海应声，离去。

华贵妃又和黛玉说起了话，把其他人谅在了一旁。

过了会儿，甄嬛在槿汐的搀扶下过来，依礼跪拜在华贵妃的面前。

一时间凝滞的气氛更加僵硬，听甄嬛陈述完缘由，她也并不为难甄嬛，让她按位坐下。

说了几句，到了点心的时候，众人也松弛一点，淳贵人吃着点心出声问道：“娘娘宫中好香，这玫瑰酥都不如它香甜了。”

世兰一听，眉梢眼角皆是飞扬的得意，道：“淳贵人的鼻子倒好！这是皇上命人为本宫精心调制的香料，叫做‘欢宜香’，后宫中惟有本宫一人在用，想来你们是没有见过的。”

这样的话当众说来，众人多少是有点尴尬和嫉妒的，然而地位尊贵如她，自然是不会理会的。

华妃又道“近日宫女内监拌嘴斗殴的不少，一个个无法无天了。宫里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众人这样喏喏听着，华贵妃也只是抚摩着自己水葱样光滑修长的指甲，淡淡转了话锋道：“这奴才都是主子惯的，可不能像富察贵人那般恃宠而骄。”说着斜斜瞟甄嬛一眼，声音陡地拔高，变得锐利而尖刻：“莞嫔你可知罪？！”

华贵妃眉眼间阴戾之色顿现，喝道：“今日宫嫔妃子集聚于翊坤宫听事，莞嫔无故来迟，目无本宫，还不跪下！”

甄嬛徐徐跪下，道“嫔妾知错，方才就已请罪。”

华贵妃厉声道：“如今就这样目无尊卑，如果真生下皇嗣又要怎样呢？岂非后宫都要跟着你姓甄！”

甄嬛微微垂头，保持谦逊的姿势：“贵妃娘娘虽然生气，但嫔妾却不得不说。富察贵人有孕时想必皇上和皇后都加以照拂，这不是为了富察贵人，嫔妾今日也并非无故来此，就算嫔妾今日有所冒犯，但上有太后和皇上，皇后为皇嗣嫡母，刚才贵妃娘娘所说的后宫随甄姓实在叫嫔妾惶恐。”

华贵妃脸上欲发不好了，敬妃赶忙打圆场：“娘娘说了半日也渴了，不如喝一盏茶歇歇再说。莞嫔呢，也让她起来说话吧。”

华贵妃逼视着甄嬛，终于一字一顿道：“女子以妇德为上，莞嫔甄氏巧言令色、以下犯上、不敬本宫……”她微薄艳红的双唇紧紧一抿，怒道：“罚于翊坤宫外跪诵《女诫》，以示教训。”

敬妃忙道：“娘娘，外头烈日甚大，花岗岩坚硬，不能让菀嫔跪在那啊！”

淳贵人也赶紧行礼道“贵妃娘娘，菀姐姐，怀有身孕，请娘娘饶了菀姐姐吧！”

眉庄也跪了下来，冷静道“责罚菀嫔是小，若是失了龙嗣是大。若有菀嫔肚子里的胎儿有什么闪失的话皇上与皇后归来只怕会要怪责娘娘。”

华贵妃勃然大怒：“宫规不严自然要加以整顿，哪怕皇上皇后在也是一样，难不成你是拿皇上和皇后来要挟本宫么？”

华妃盯着甄嬛道：“菀嫔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本宫让人扶你一把？”

黛玉看着想要说两句，世兰就看了她一眼，黛玉决定先闭嘴。

周宁海朝甄嬛走去，对着她，微微一笑，垂下眼皮道：“菀嫔请吧！”

甄嬛走到烈日之下，看着华妃道“嫔妾有错自然要罚，可嫔妾怀有龙嗣，实在不宜久跪，请娘娘三思。”

华贵妃轻笑一声，“你当本宫是傻子吗？你的胎已经过了三个月，本宫问过太医了，跪上一个时辰，不打紧。”

华妃给了周宁海一个眼神，周宁海走过去，强行让甄嬛跪下。

甄嬛冷道：“嫔妾领罚，是因为娘娘是从一品夫人，位分仅在皇后之下，奉帝后之命代执六宫事。”微微抬头，“并非嫔妾对娘娘的斥责心悦诚服，公道自在人心，而非刑罚可定。”

华贵妃怒极反笑：“很好，本宫就让你知道，公道是在我年世兰手里，还是在你所谓的人心！”书被抛到甄嬛前边，“自己慢慢诵读吧！读到本宫满意为止。”

眉庄膝行至华贵妃面前，道：“莞贵嫔有身孕，实在不适宜——”

华贵妃双眉一挑，打断眉庄的话：“本宫看你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既然你要为她求情，去跪在旁边，一同听训。”

甄嬛软言道：“沈容华并非为嫔妾求情，请夫人不要迁怒于她。”

华贵妃满是戏谑之色：“如果本宫一定要迁怒于她，你又能怎样？！”她忽地收敛笑容，对眉庄道：“不是情同姐妹么？你就捧着书跪在莞贵嫔对面，让她好好诵读，长点儿规矩吧！”

眉庄拾起地上的书，直愣愣的跪在甄嬛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