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曾经总是渴盼着父母的疼爱，所以祈祷着能再多活些时日。

春天的时候，她想，至少要活到冬天吧。

和嫋嫋打打雪仗，再堆一个雪人，丑一点也没关系，能陪她们一起过这个冬天就够了。

可真的到了冬天，她又病的起不来，只能恹恹的从永远擦不干净的窗户里看庄子里其他孩子玩闹。

没关系。

她对自己说。

今年冬天打不了雪仗，来年春天，她可以去放风筝。

可惜，后来风筝也没有放成。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于自由相比，被人桎梏的命运好似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越跑越快，衣裙翻卷时，还带着几缕风。

在即将踏空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第一次，不再畏惧死亡。

可还未感受到任何的失重感，腰肢就被人牢牢抱住，紧接着是呼啸着要将她吞没的风声。

有人和她一同坠入深渊。

“该死的人是我。”

伴随着那剧烈的风声，她努力想要辨别出对方的声音，可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不是你。”

本就只有右耳听力的她，很多时候，只能借着模糊的声音和说话者的唇语辨别那人在说什么。

她勉强睁开眼，却因为脑袋被那人完全的锢在怀里，只能看到半截纯黑色的衣角。

那人恍若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她，以血肉之躯恨不能将她全身都牢牢包裹着。

失重感让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轻飘飘的，在这一份从未有过的感觉之中，又掺杂着一点对于未知的恐惧。

死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和阿隼一同看日出时，她曾悄悄向下瞟了一眼。

是一种让她极恐惧的高度。

光是扫一眼，都脚底发软。

所以，程少殷想，落下去的时候，是会短暂的剧痛一瞬，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支离破碎的死掉？

亦或者是保留着最后的意识，然后和云栖一样，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逝，混入泥土里。

或许还会往下一直渗透，然后不知带着何种情感的离开这个不算完全清白又不能说是尽是黑暗的世界呢？

程少殷希望是第一种。

她怕疼的。

也怕苦。

只是很多人不知道，都以为她很坚强，觉得她什么都不怕，夸赞她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

可是不是的。

她也会害怕一个人走黑漆漆的夜路，也喜欢漂亮的首饰珠钗，也想在父母怀里撒娇玩闹。

若有来生，想做一个爱哭的女娃娃。

眼泪落下，又很快的被不断上扬的风携卷着带走。

要一直被人爱。

要和最爱的人打一次雪仗。

要放一次风筝。

临死之前的遗愿，上苍可以听见吗？

“会疼吗？”

她喃喃道。

“会疼。”

他说。

“但不会太疼。”

再然后，像是撞上了什么硬物，那个一直抱着她不肯松手的人浑身一颤，像是忍着剧烈的疼痛一般。

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撞得五脏六腑都好似被人搅碎。

脑子一片混沌时，她浑浑噩噩的想。

究竟是哪个傻子，竟和她一样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