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画（上）

“你可曾有一刻对我心动过”

“回小将军，从未”

——

初雪将至，府中为了操办阿姐的生辰，每日都能瞧见家仆们在院中来回奔波

我原是觉着无聊，索性便去了府中一处弃院，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但我独爱一人坐在那秋千处

“婖婖”我听闻有人轻声喊着我的乳名

想也不用想，便知来人是阿姐“阿姐？”

身着蓝色襦裙的女子坐到我身边“婖婖，为何又一人跑来这了？”

“阿姐，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物？”我看着阿姐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解“阿姐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婖婖……阿姐有一事……阿姐实在是不想连累到你，但除了此法阿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看着阿姐那为难的模样我有些恼火“阿姐，你别跟我打哑迷了，我向来是听不懂这弯弯绕绕的”

她像是做出了什么大决定一般才开口说道“阿姐的生辰礼物什么都不想要，婖婖，那日不仅仅是我的生辰，还是圣上为我和那顾小将军赐婚的日子……”

我有些震惊“可你不是早与那楼公子……”我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婖婖……帮帮阿姐，阿姐不能没有阿厽”阿姐的眼眶里泛着泪水

“那楼厽是如何应你的？”我知道阿姐这一去便会是永远

“大婚那天他会在南城口接应我，到时我们会离开都城……婖婖，阿姐深知自己对不住你，但这是圣上赐婚，一旦圣上发现，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我们季家如何受的起这罪啊”

“阿姐是想让我代嫁？”我一脸震惊的看着她“阿姐可知道我也早有倾心之人？阿姐又可曾知道我未来所想是什么？”

“婖婖……阿姐真真是对不住你，但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阿姐可有对你不好的地方？若不是我时时接济你们母女，你们还能活到现在吗？那顾小将军也不见得就是一粗野大汉啊，听闻他如那南将军一般骁勇善战且长相俊美……”

阿姐说的却是真话，这么多年来没有她对我们母女的接济，想来在这季家我们也是没法活的……那顾小将军要真如她所言极好，那她为何不嫁

“可阿姐，我不是北北，他也不是南枫……”

坊间皆有传闻，那北小姐与南将军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是羡煞旁人

“婖婖，阿姐知道二母想搬出府住，如果你肯答应，我便会为你们选好住处，离开这季家”

她搬出母亲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这婚事我不应也得应了

大婚当日

我身着婚服，盖上盖头，身旁嬷嬷会轻声提醒我该如何做，经过一大堆繁琐的礼节我终于坐上了那花轿

我一步步踏出这季府，心中不禁悸动，终于离开了这深不见底的囚牢，可我即将去往的，谁也不能保证不是第二个囚牢……

我掀开盖头，小心翼翼的拉开轿帘，我看见阿姐穿着素衣躲在人群中，她满眼泪水的看着我许久，随后转头走了，我知道，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从此以后，我便是季娮，而那季婖，则变成了擅自离家出走的不孝女

我再次盖上盖头，可此刻泪水便也止不住了，我曾想过离开季家后我会带着母亲去看这世界，母亲从小便卖给了这季府做妾，而我也自生下来起就饱受那大房欺辱，可如今这些早已变成了消散的梦

轿子不知何时停下了，我被一双粗糙的手牵过，我们一言不发，我便顺从的被他拉着去拜了堂

入了那洞房时，我听见有人对我说道“新妇在此等着将军便可，我等就先退下了”

我挥了挥手表示让她们退下

等听见门关上时的声音，我才小心翼翼的拿下盖头，忙活一天我也是累的精疲力尽了，从早晨起便未曾吃过什么吃食

我的眼神落到桌子上那几盘果盘，我缓缓起身想着去拿，突然听见推门而入的声音，我又连忙坐回床上随意扯过盖头就往头上盖去，还不小心磕到了床角“嘶……”我忍不住哼出声来

门随之关上，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都说季娮小姐知书达礼温柔大方，怎么还这么不小心磕到了”

“你能不能先把我盖头掀了”我心里暗骂道，也不知他这阴阳怪气的是在嘲讽谁呢

他笑着将我的盖头掀了，对视的那一刻我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我仔细瞧着他的样貌，原来阿姐当时说的长相俊美也并不是骗我的……

“季娮？”他出声才将我的思绪拉回

“是”我生怕自己露泄，努力想把自己的害怕压下来

“你比他们传的还要美上几分”他笑着拿起桌上的合衾酒递给我一杯

我下意识就和他碰了个杯随后就要往嘴里送

他连忙制止我，随后忍不住笑道“娮娮，这酒可不是这么饮的，为夫教你”

那声娮娮我还未反应过来，直到他轻轻拉过我的手随后交叉“这叫交杯酒”

“喝了交杯酒，我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我想过逃跑想过坦白一切，但当我脑海中浮现出母亲那张饱含沧桑的脸时，我竟没了放弃一切就走的勇气，罢了罢了……倘若他真的敬我，我也愿……此刻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位男子的脸，男子像是用了所有的勇气

“婖婖，你可愿嫁与我，我们将会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不……我又该如何释然……

又如何对得起骆衡……

“娮娮可愿与我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我对上那双含情眼，竟是笑红了眼

“小将军所想，妾身都不会拒绝”

不会拒绝……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娮娮是所想？”他的眼眸带上失落之情

“小将军所想，便是娮娮所想”我无法再与他对视下去，生怕下一秒便忍不住落泪，我装出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就像外界描述的季娮那般

“以后我便是你夫君了，不必张口闭口小将军，你也可叫我阿楉”他拉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开口“你是万不能负我的……婖婖……”婖婖两字极轻，像是只有他自个能听清

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好似听见了我自己的乳名，随后又一想，要是这顾楉知道我的身份又怎还会与我好好的坐在这，可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他又是怎么能表现出一副非我不可的模样，像是与我相恋许久了一般

他拉过我的手，随后将一串手链放入掌心“这是我给你的信物”

我如今才想到还有信物这一茬，我的身上也并未携带什么有价值之物，突然我想起身上的一枚玉佩，我将玉佩递给他“将……阿楉，这枚玉佩……”我刚要递到他手里时突然想起来这玉佩上有我的乳名，我顺及收回了，随后磕磕巴巴的解释说“这个……这个玉佩质量不好，改日……改日娮娮重新挑枚好的玉佩给你”

他笑了笑随后夺过玉佩“我不在意这些，娮娮给的，那便是最好的”

我惊恐的看着那枚被拿走的玉佩，心里都在打颤，连忙开口说道“哎呀，这怎么是婖婖妹妹的名字，许是我和婖婖妹妹玩闹时拿错了，我的那枚该是在她那呢……”

顾楉看清上面的字时眼底喜爱更甚，但他未表现出来，而是笑了笑“这样啊，但娮娮已然收了我的信物，我也不好不收，这样吧，这是谁的玉佩并不重要，娮娮给的，我便收着”

来将军府中已有数月

季婖离家出走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而我和顾楉也是相敬如宾的过日子

他是个很好的人，他生在军营心却细的很，对我也是温柔体贴

但我心中终是放不下骆衡

“娮娮，天气转凉了，别总在院子里吹凉风，改日我陪你上街新置办衣裳吧”顾楉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身上，随后拿他的手捂着我的手“为夫给你暖暖手”

“阿楉，我想在此处建一架秋千可好”我又想起季府的那架秋千了

“好，娮娮想要的，我都会给你”顾楉笑着轻轻捏了捏我冻的有些通红的鼻子“进屋吧，明日我便差人来建”

“阿楉，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我心中生疑，这顾楉从一开始就对我极好，我并未接触过其他人，难道世上男子都是如骆衡顾楉这般好的吗？

“娮娮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心爱之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顾楉皱了皱眉“娮娮，还是说我对你的爱对你造成了负担吗？”

我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阿楉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知道的”

他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娮娮，过两日骆府的小公子骆衡要娶妻了”

我心中一震，手不禁握紧，声音都有些颤抖“是吗？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啊……”

“是候府小姐，柳子妗”不知怎么的，顾楉的语气也淡了下来

“我们也要一同去道喜”

“我近来身子有些不舒服，便不去了吧”我下意识就想逃避，而且我也怕骆衡会拆穿我的身份

“娮娮你身子哪不舒服？我请人找医师来”看见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我心底不禁有些暖，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随他一同去，但当我看见骆衡的那一刻，我便后悔了

“娮娮，小心点”顾楉扶着我下车，而当我和站在门口正等待宾客的骆衡对视时，我差点脚底一滑，我扶着顾楉的手缓缓下车

顾楉带着我来和骆衡打招呼

这一刻我才感觉到了戏剧性

骆衡看见我的那一刻便没了心思和他人交流，而是径直走向我

我生怕他喊出我的名字，于是我比他先行开了口“恭喜骆公子”

顾楉将我的手挽上他的手臂“这是内人季娮，我带着她一同为你们道喜”

骆衡的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直到他听见季娮这个名字“季娮？”

我都已经不敢和他对视了“是”

他看着我和顾楉挽着手入府，自己怔怔的待在原地

那一刻我真想冲上去抱着他与他相认

可我不行，也不能

“娮娮，你和骆衡认识吗？”顾楉开口问道

“不，我怎会和他认识……或许是家父带着我去参加一些小女娘宴会时恰巧碰见过吧……”我现在是顾将军的夫人，是季府大小姐季娮，不是季府庶女季婖，也不是年少时与骆衡私定终身的季婖……

骆衡……是我先行食了言，所以你娶新妇也是应该的，可我心中怎么会这么痛……

缘分本就稀薄寡淡，多的是轻尘浊水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