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时
01
家仆端上来热水,案台上立着铜镜,摆着各式金玉首饰。
丫鬟侍候我梳洗,
“我们小姐真是好看,映在铜镜里像幅画一样。”雪盏道。
夕霞双手托着木匣从屋后绕出,“小姐不在铜镜里更像画。”
雪盏拿起一只攒白玉腊梅银步摇在我头上试了试,又放下道,“好好好,我们小姐怎样都好看。”
我抬手示意夕霞把匣子给我,打开,那里面是一支如意云簪,形似祥云,镂空串枝花卉,正中央镶嵌一颗红宝石,四周分嵌大珍珠四颗,小珍珠四颗,小蓝宝石六颗,祖母石和绿色猫眼石作点缀,是祖母送给我的,而今天我要把它带给我的庶妹宜修。
她嫁入庸亲王府作福晋已一年有余,近日给家里带回来消息,说是有孕了,这是大喜事。
雍亲王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如今正被天子重用,阿玛说,妹妹这孩子来得很及时。
家里人安排我陪同额娘入府探望她。
我的额娘并不是她的亲生额娘,而是她的嫡母,她身为妾室的母亲是没有资格以母亲的身份去探望她的。
“小姐,这簪子是老太太给您的,您为什么要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家里不是已经备了厚礼,珠宝金饰道小儿用具一应俱全,您何必再送这宝贝物件?”夕霞道。
“不一样”,我说,“这是我单独送给她的,女儿家都喜欢这种东西。”
雪盏说,“这簪子比这支梅花簪更配小姐今日的装扮。”
今日的行头是额娘挑给我的,华丽美艳异常。
我说,“那就用金簪,芍药纹饰镶翡翠象牙的那支。”
雪盏应下。
下轿,入府,我跟在母亲身后,她身旁自有嬷嬷搀扶,一行人华丽气派,不像是去探望人的,倒像是等着人来参拜的。
昨夜刚下了雪,路上却丝毫不见,已尽被家仆扫净,身边的小厮仆从行色匆匆而过。
王府很大,过了正殿,两侧都是院落,正殿与后殿间是错落有致的山石树景,只是冬日里只剩枝桠,有些落寞,仆人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道王爷和侧福晋就在后殿等着夫人,备好了上好的茶叶点心,只等着夫人到,
突然从里面跑来一个小厮,在这引路人耳边说了什么,仆人皱起眉头,片刻后躬身给额娘行礼,
“对不住夫人,本来王爷听说您要来,好几天前就推了一应琐碎事物,盼望着同夫人和侧福晋一家团聚,本已经在后殿等着了,是皇上刚着人送来了一封折子,要王爷赶快看了回复,王爷想着定是要紧的事,说给夫人赔罪,他在书房处理好马上就来,请夫人先去吃茶,王爷命人给夫人备好了御赐的普洱,这个时节难见新茶,是从云南一路送过来的,还有各式点心,王爷说让侧福晋先陪您,他马上回来,实在是对不住夫人,王爷十分歉疚。”
“好,好”,额娘笑眼盈盈,连说了两个好,“朝廷的事是天下第一要紧事,请王爷安心处理,不必挂怀老身。”
正说着,宜修从后殿迎了出来,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她还是那样清瘦,小腹的隆起也并不明显,她将我一行人带入后殿。
寒暄过后,又小坐了一会儿,闻到一阵梅香,宜修说是后殿的梅花都开了,若是无聊,可带我们去转转。
“在这屋里也闷了,咱们且去转转吧。”额娘道。
见了才知道,那不是几株梅树,而是一小片梅林,刚落了雪,红白相映,旁的树都是孤零零的,它们却甚是好看。宜修陪伴着母亲身边,十分小心谨慎,母亲看了她一眼,“你们也许久未见了,可自去说些体己话,和我在一起也是憋闷,姐妹间是最亲近的,我同你父亲老了,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们也要相互扶持。”
宜修答是。
我二人同看着一株梅树,宜修待我很客气谦和,其实从前在家中,我们也并不十分亲近,她那个时候总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若是粗心的,都注意不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并非我刻意疏远她,而是她见了我,便恭恭敬敬地,礼貌且疏离。
我们并没有什么话要说,于是便和她聊她的孩子,提起孩子,她仿佛才活络一些,脸上露出些红晕,有些害羞地笑道,他很活泼,有时会踢到她。
其实我并不太懂她的欣喜,我是她的嫡姐,比她还大一岁,本应是我先出嫁,但当时,家里并没有选好人家,那时的雍亲王也还不是亲王,隐约听说他并不十分受天家宠爱,于是,反倒是我这妹妹先被许配给了他。
比我还小的年纪,就去面对婚嫁生子,面对诺大一个王府,不知道她会不会怕。
我是怕的。
我召夕霞过来,拿出了准备好的那支金簪,单独送给她,我说,孩子的礼物已经备好了,待会儿母亲会着人同其他贺礼一起拿给你,这是给你的。
她看着那簪子有些惊讶,随即推拒,我叫她不要见外,她最终着身后的丫鬟收下。
我头上正有一枝桠,伸手摸了摸上头的花瓣,花瓣殷红,花蕊带着淡淡的黄,“这梅花开得真好”,有梅无雪不精神,我很喜爱梅花,梅本孤傲,而这天这梅林却聚在一起开得格外艳丽,红过我华美的衣衫。
她未答,我见她看向别处,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
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立在那,沉稳干净,正看向我们,
她上前一步行礼,“王爷,您来了。”
这人便是雍亲王,我行见礼,宜修向他介绍我,
他静静地看着我,我那时还不确认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报以一笑。
我没怎么见过男人,家里人把我养在深闺。
身边的丫头们偶尔嬉笑地谈起哪个小厮,哪个仆从,但被母亲严厉地制止过后,就没有了。她约束我,女子一生要听从父母之命,嫁给父母挑选好的人,为自己,为家族争得荣光。
婚后与丈夫举案齐眉,为丈夫约束妾室,为他诞育子嗣。
这就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要做到的事。
“他或许会喜爱你,但也很快地会喜爱别人。”
爱是最不重要的事,
体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