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絮沾泥·不疑-捌

入夜，霍无伤的一手锢住程今朝的腰身，让她躺在自己宽阔的胸膛，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语气温和：“自今日与储妃出游回来之后，你便一直魂不守舍，妙妙，可是慈济堂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程今朝摇了摇头：“瑟瑟阿姊乃是储妃，若是真的有了麻烦事，哪怕我们解决不了，也总有国之储君为瑟瑟阿姊‘冲锋陷阵’的，你呀，就无需操心我的事情了。”身为储君，却不纳二色。文子端钟爱宣映葭之名声，都城中人尽皆知。他爱重宣映葭，而最难得可贵的是，文子端将她视作一个独立的个体，而非属于他的附庸。

身为储妃，未来国朝的皇后，宣映葭虽为出嫁女娘，却仍然在掌管宣氏一族的商业生意，更甚至于，她可以在外抛头露面，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却无人可对她指指点点。这其中自然是离不了文子端对她的大力支持的。

“你亦有世上最好的夫婿，疼你、爱你，待你如珠如宝，又何需羡慕旁人的郎婿？”听到程今朝的话语中，隐隐约约对文子端的推崇，霍无伤有些不悦地挑眉，“太子与太子妃的事情我不管，可你若是有了难事，那我必然是踏破山海都要为你铺平道路的。”

“贫嘴。”程今朝被他的‘豪言壮语’逗笑了，她亲昵地蹭了蹭霍无伤的脖颈，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有些动容道，“夫君待我好，我都知道。今生今世，感激不尽。”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成婚多年，哪怕有了一双儿女，在霍无伤眼中，也永远是程今朝最重要。唯有她，才是他此生唯一的软肋。

程今朝永远也忘不了幼时的那只燕子风筝，也忘不了那年杏花别院里捏着一只风筝，小心翼翼地向她致歉的霍无伤。

她也仍然能记得，她生霍知意的那一年，他本征战在外，骤然收到君姑寄去的书信的那一日，他抛下了班师回朝的大军，没日没夜地赶路，终于在风雨加交的夜里赶到了程今朝身边，只可惜，却终究是晚了一步，未能亲眼看见霍知意的出生。

抱着小小的女儿，霍无伤那样自小在战争的洗礼中长大的好儿郎，哪怕是断骨之伤也不能令他皱一皱眉的铁血男儿，第一次哭得那样伤心，霍侯与霍侯夫人轮番上前相劝都没能叫他收住眼泪，最后还是程今朝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脊背，半是动容半是无奈地嗔怪道：“你莫不是也要我陪着你一道哭才肯甘心？”

霍无伤哪敢再叫她流泪？听了这话，才匆忙收住了眼泪，抱着小小的女儿，望了程今朝一会儿，才道：“妙妙，就叫她‘知意’吧。”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霍无伤此生唯一希望你能知晓的，便是他至死不渝的心意。

室内无言地涌动着一股脉脉温情，霍无伤伸手将程今朝揽得更紧，只听见自己怀中的新妇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对他道：“阿狰，你说，我与瑟瑟阿姊一道办一家书院好不好？一家允许女娘入学的书院。”不论是教授诗词歌赋、文章典籍，还是琴棋书画都好。她只是想着，这世间的儿郎与女娘本就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儿郎们的书院既然不允许女娘入学，那她们便自己办一所女娘们的书院。教导那些女娘们，足以安身立命的本事，让她们也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养活自己。

“我年少的时候，得知大兄入了白鹿山书院，心中很是羡慕，哭闹着要叫阿父阿母也将我送去，可你也知道，白鹿山不收女弟子，即便是三叔母，也不曾真真正正地拥有‘白鹿山弟子’的名头。我生而为女娘，纵然自认文韬武略不输给世上的许多儿郎，也终身不得入白鹿山求学。”提起自己年少时的遗憾事，程今朝有些怅然，“瑟瑟阿姊想给天底下所有的女娘一道新的出路，我没有她那样高尚的志向，我只是想着，我已然有了这样的遗憾，若是能弥补旁人的遗憾，那也是一件幸事。”她也想改变这个时代，也想为那宏大的愿景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静静听着程今朝的话，霍无伤的吻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顶，他坚定道：“既然想，那便去做吧。妙妙，我会支持你做的一切决定。”爱不是束缚，爱是成全与支持。霍无伤也同样期盼着程今朝与宣映葭改变时代的那一天。

他坚信，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男女平等、众生自由。那一天终究会到来。

【禅絮沾泥·不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