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跃金·知意-贰

听到凝冬的声音和霍知意进门的动静，坐在铜镜前面梳头的程今朝连忙高兴地向霍知意招手：“意儿，快到阿母这来。”

她长发落至腰际，宛若一匹上好的绸缎，岁月似乎也格外偏爱于她，纵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阿母了，仍然灵动得仿佛未出嫁的女娘，只是眼角轻微的细纹展露出了程今朝真实的年纪。

她在儿女面前一贯慈爱可亲，也最是好说话，霍长风从前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若觉得霍不疑不会同意给他买，便会偷偷来求程今朝，十次里头有九次都是能如愿的。她确然是很会溺爱孩子的阿母了。据程今朝自己说，她年幼时虽长在军营，条件艰苦，可她的阿父阿母待她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对待。程始与萧元漪如此疼爱她，如今她也做了人家的阿母，自然也要这般疼爱自己的孩子。

“阿母今日瞧着气色倒好。今日天还未亮的时候，可是又打发阿父去城东买芙蓉糕了？”霍知意取过放在梳妆台上的木梳子，一手虚虚地握着程今朝的长发，一手握着梳子从她的发顶一路梳至发尾，“若是宫中陛下知晓，想来又要念叨阿母了。”想起文子端对霍不疑那副护犊子的样子，霍知意便忍俊不禁，“阿母难道忘了，前几日阿母想吃馄饨，入夜了还将阿父赶出了门，叫阿父只得巴巴地在街头等着人家的铺子开张。陛下知晓以后，硬是将阿父召入宫去，恨铁不成钢地念叨了他好久，又旁敲侧击地想要皇后也来说一说阿母。”

“这一年到头三百零五天，陛下有三百天是在生气的。他要念叨就由他念叨吧，左右他也只能念叨你阿父了，也烦不到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霍不疑在前头顶着、护着，文子端哪怕是对程今朝有再多的微词，也无法采取什么实质性的措施，“再说了，陛下日日夜夜地念叨着又怎么样了，你瞧皇后何时理过他了？”文子端总是那么关心霍不疑与程今朝这夫妇俩的事情，从前他们俩才只是定下婚约的时候，他就爱管闲事，如今他们俩都已经成婚生子了，他也还是要继续管着这旁人家里的闲事。明明他自己就是管不住新妇的儿郎，却偏偏指望着霍不疑能‘翻身做主’。

听着自家阿母絮絮叨叨地说着小话，霍知意一边为她盘了一个发髻，一边有些羡慕道：“陛下钟爱皇后，阿父钟爱阿母，此生无有二色，亦无异腹之子，俱是恩爱情深，世所罕见。”

“你也会有的。”程今朝通过铜镜望着自己的女儿，伸出一只手去握住了霍知意搭在她肩上的手，温柔地笑着，“阿母的意儿亦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娘，当配一个这世上顶顶好的郎婿。”她说这话的模样，就和这世上所有的母亲一样，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得到世间最真挚、最美好的情意，“他亦会为你终身不纳二色。这一生也都只会珍爱你一人。”

听着程今朝在她身旁说的这些话，不知为何，霍知意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道身着青衫的背影。便如同这世间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霍知意的心中，也藏着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那个人，他是国朝的储君，是被千万人寄予厚望的未来君主，却也只是会为她抛却世俗身份与礼教，因着她的一句无心之言，便毫不犹豫地爬上高树，为她折下最高处的梅枝的‘怀吟哥哥’。

世人皆道，储君文怀吟有君子之风，自小通晓典籍诗书、博览群书、能文能武、温润如玉、君子若竹，可于霍知意而言，无论他身上聚集着怎样的光环，无论他身上承载了多少人的期望与盼头，他也只是自小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向前走的竹马之交。是她可念不可说的心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