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沧海】第五十八章 慈母之心

都城女娘及笄之年大多便已结亲，即便一时半会儿没能周全礼数出嫁，那也会早早地定下婚约，以待来日。似程今朝这般，年过十八仍孑然一身的女娘，着实也不多见了。

昔年，裕昌郡主痴恋霍不疑，硬是等了他好几年，好好的一个女娘硬是拖至二十岁未嫁，不知惹得都城中多少人笑话。可程今朝的情况却又与她有所不同，得到之后又骤然失去的痛苦，着实令人不堪忍受。程今朝早已没有成亲生子的念头，更不再期盼着未来夫婿的爱重与真心，只要自己能过得好，即便是独自一人也无妨。

万萋萋身为万家最幼一女，本该继承万家，所以依照万家的意思，当是寻一夫婿入赘。那日程家满门入狱，万萋萋对程颂不离不弃，感动了程氏全家人，最后由程老夫人拍板同意了程颂入赘之事。二人成婚后不久，万萋萋便为程颂生下了长子。这个孩子随了母姓，不出意外，将来自然是要继承万家的。

程今朝守孝的这三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所有人都各自有了归宿，三年已过，唯有她还是孤身一人。

是夜，萧元漪靠着长廊上的柱子看月亮，神色郁郁，程始来寻她时，见她一脸愁苦的样子，很是不解：“萋萋诞下麟儿，母子平安，姎姎也是传来了喜讯，这双喜临门的事情，夫人又是在发愁何事啊？”

“萋萋是个好女娘，颂儿能娶之为妻，是我们程氏上下的福气。班小侯对姎姎也是情深义重，这门亲事也不会亏待了姎姎，我也算是对得起二叔临行求学之际的殷殷嘱托。再看嫋嫋，自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如今却也肯学着上进，袁夫人也很是喜欢她，那袁慎自是更不必说了，从前就打着教学的旗号频繁往府上来，还以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旁人。”萧元漪哼了一声，又道，“少宫那性子，还没有定下来，他是儿郎，既做不出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之事，我也不逼着他去做什么，他不愿娶亲，那便算了，我也不急。只是妙妙啊，着实令我放心不下。”

想起程今朝，萧元漪叹息一声：“她从前那般喜欢那个霍不疑，虽说如今再也不提了，可心底的痕迹哪有这么容易抹去？我就怕她嘴上不说，实则心底里还记挂着，届时伤了心，也伤了身。”

“夫人多虑啦。”程始一手按住萧元漪的肩膀，轻轻安抚道，“妙妙这孩子，最是像夫人，难道夫人是那等会为负心汉伤心流泪之人吗？”依照萧元漪的性子，即便不杀了那负心之人，也指定是要弃他而去的。

“我是我，妙妙是妙妙。”萧元漪一挑眉，不悦道，“我年少时是遇人不淑，却也从不曾求与夫婿琴瑟和鸣，不过是各取所需，借势匡扶我家罢了。可妙妙与那霍不疑两心相同，如何能与我那时算作一回事？”

眼见程始一边低声哄着，一边揽着萧元漪回屋去，程今朝才转过身去躲回了阴暗处，看着天边的那一轮明月，她的身子缓缓滑落，最终蹲在墙角，任由夜风吹打着她的身躯。

萧元漪自然是一片慈母之心，生怕程今朝因昔年情意而耽于情爱不能解脱，也担忧她一辈子无思无念，孤独终老。

若是萧元漪与程始能陪伴她一辈子，也许并不会担忧她的将来，可是如今阿兄阿姊各有归宿，她虽是他们血脉相连的妹妹，可又怎好时时刻刻前去打扰？若是有朝一日，萧元漪与程始离去，这世上还有谁能来陪伴程今朝呢？

这正是萧元漪最担心的事情。

归根结底，她也只不过是害怕程今朝老无所依，终了孤寂罢了。

曲着手肘抱紧了自己，程今朝忽然小声喃喃道：“若我能寻一可靠之人成亲，那阿母便可放心了吧？”身为人女，惹得父母从前为她殚精竭虑已是不孝，她又怎好再坐视他们继续为她担忧而无动于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