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沧海】第二十七章 梦魇缠身

那是一个无尽的雨夜，天空雾蒙蒙的，令她怎么也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她躲在树丛里，借着茂密的枞木遮挡着她小小的身子，甚至都不敢大声喘息，即使她已经劳累至极。

逃出敌手之后的连日奔逃，已经让她失了力气，长时间的水米不进也令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真的到了山穷水尽之际，她就连肮脏的泥水都喝过，哪里还敢挑剔是否干净。

有敌军在山野中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她蜷缩在枞木之中，不敢出声，连日的奔逃已经让她唇瓣起皮，雨水低落至她的脸颊，顺着她的侧脸滑落，她悄悄地将那滴雨珠卷入口中，却始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缩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至那场雨过去，等待着她的，是连日的干旱无雨。气息愈发微弱，那一刻，程今朝忽然在想，若是即刻死了，阿母可会因她感到自豪？

她不曾做投敌叛国的小人，也不曾奴颜婢膝地求生，如此，可能令阿母满意？

手腕上青紫的血管已经能看得清清楚楚，程今朝有些无力地半合上了双眼，有一瞬间，她是真的打算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可是，她终究是舍不得就此死去的。

一旦死了，便再也见不到那些她在乎的人了。

牙齿重重地咬住了腕间的血管，她宛若一只野兽，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自己的血液，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想，原来她的血还是温热的。

长时间的饥饿与疲惫令她眼前俱是黑暗，失血过多带来的伤痛令她觉得无比寒冷，布条缠上手腕，她将它绑的紧紧的，靠在树干上休息。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吃力地偏头去看，那是一只身上带着斑点的蛇，她想，那应当是一只毒蛇，她应当赶紧躲开，可事实证明，她已然失了力气，再也无法动作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毒蛇咬上她的大腿。

蛇很饥饿，她亦是。

所以，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了那条蛇的七寸，避开胆囊与蛇头，一口咬了下去，大口咀嚼吞咽着蛇肉。

她靠着这条毒蛇在绝境中活了下来，却也带着无尽的伤痛，将那些阴暗恐怖的过去牢牢藏进了心底。

从噩梦中苏醒过来，那冰凉的蛇血的滋味仿佛还在她的口中徜徉，她恶心得厉害，趴在床边呕吐，仿佛连胆汁都要一并吐出来，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那般蚀骨的阴森之感。

凌不疑见她醒来，先是高兴，可见她发了疯一般地去抠嗓子眼，又是心疼又是害怕，紧紧将她抱住：“妙妙，妙妙！你看着我，妙妙！”

程今朝恍恍惚惚地喊着“救命”，当真是令凌不疑心痛到了极致，他不知道她身上还隐藏着什么样的过去不被他知晓，但他心疼她此举的无助与凄楚，只能紧紧将她抱住，不住地唤着她的名字：“妙妙，妙妙，别害怕，我在，我就在这里。”

程今朝猛然从梦魇中脱离，转头去看凌不疑，手指颤抖着摸上他的脸颊，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凌不疑，你为何不早些来，我好害怕……”害怕那丛林中穷追不舍的敌军；害怕孤身一人身处的绝境；害怕那冰冷黏腻的蛇血；害怕死亡；害怕被抛弃；更害怕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枯萎、衰败、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