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沧海】第十章 有情之人

宣映葭领宣皇后之命操持霍侯忌辰的所有事宜，程今朝亦步亦趋地跟在凌不疑身后，一步也不曾错开。

她愁眉苦脸地想要安慰凌不疑，却也知道，任何宽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她所能做的，其实不过是陪在凌不疑身边。

倒是凌不疑先看了她一眼：“妙妙，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是见你今日心情不佳，其实我也知道，今日这般日子，你自然不可能开心得起来，可是我见你难过，心中亦是伤心。”避开众人，程今朝才得以和凌不疑说一说心里话，“我不知该如何宽慰你，可我想告诉你，凌不疑，只要你不弃我，我便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他头戴银冠，身着一件裾边滚银绣边的素色衣袍，宽阔的苎麻布料覆在他修长健美的骨骼筋肉之上，他低头看了程今朝良久，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眼尾，直到那处染上一圈红晕，他才沉声唤她的名字：“程今朝。”自然圣上赐婚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如此正式地唤过她的大名了。

他缓缓逼近她的面庞，带着陌生而危险的气息，眼底藏着程今朝看不得的无尽深渊：“十五岁时，我去见过昆仑云海，漂浮在天际与山巅中间，至真至纯，沁透人心，就像那日在程府时，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我喜欢你对我说话时的样子，总能叫我快活。是你先招惹我的，后面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了。”他第一次在程今朝面前这般肆无忌惮地表露出自己骨子里的霸道和独断，“我这人素来不喜欢吃亏，如果你不能付之以同样的深情，那么，我便会将自己的情意一分不少地尽数收回。”

程今朝只觉得冤枉，若是说‘招惹’，那必然是凌不疑先招惹她的。他那般处心积虑地接近她，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她的生活，叫她渐渐动了心，若说凌不疑不是蓄谋已久，程今朝绝不相信。

“你要记住，我不是你的兄弟，可以让你呼呼喝喝，我也不是你的奴仆，让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你未来的郎婿，你要敬我、爱我、相信我，你的眼睛应该永远放在我身上。”凌不疑的声音温柔而低沉，程今朝却忽然觉得有点害怕。两人靠的这样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冷水清冽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酒香。

方才的午筵上，她瞧见了他喝了不少酒。

心跳如雷，程今朝略略安定了自己的心，复而抬头仰视着凌不疑：“凌不疑，你也知道，我这人虽看着好骗，骨子却也是执拗固执的。我们程家的儿女，素来都是爱憎分明的。你若是此生都不曾负我，那我自然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可若是有朝一日，你抛下了我一人，那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凌不疑忽的怔住了，眸中似有水光闪动。他倏然一动，一把抱住娇小的女娘，让她紧紧贴在怀中。

程今朝一怔，很快便柔顺地在他怀中放松了身子，柔软的双臂搂住他修长的颈项，脚尖几乎够不到地面，身上感觉到他坚韧强力的筋骨肌肉，宛如置身高山峻岭一般。她缓缓闭上眼睛，她想，世上儿郎多薄幸，她从来也不是将丈夫视作终身依靠的小女娘，但如果那个人是凌不疑，她愿意豁出一切，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凌不疑将头颅靠在女孩纤细的颈窝中，心中快乐难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那厢，宣映葭瞧见了相拥的二人，心中忽然有一股说不出的愁绪。程今朝及笄在即，眼看已经有了一桩极好的亲事，可她呢？这些年来，她一直拖着不肯议亲，也不知是在坚持着什么。她明明早就知道了自己与文子端的结局，为何还会如此不甘心呢？

她心中存着许多愁绪，竟也不曾注意到，有一人站在她身后，静静地望了她许久，直到她的身影离去，也始终不曾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