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第八章 母女亲疏

次日一大早，程今朝就去敲了程少商的房门，得了准信之后，她推门进去，见程少商仍然一脸困倦，仰头又要倒下去继续睡，她连忙拉住程少商，半拖半抱地拉她起来：“阿姊阿姊，可别再睡了。时辰已然不早了。”

程少商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软软地说道：“好妙妙，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已经不早了，咱们该去向大母和阿母问安了。”程今朝催促莲房服侍程少商梳洗，“我昨日匆匆归家，尚未正式拜会大母，已是失礼。再者，晨昏定省，本就是晚辈该做的呀。”

程少商大抵是第一次听说要每日早晚去向大母和阿母问安，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拗不过程今朝。一出门，就见萧元漪正站在门口，作势正要敲门。

程今朝下意识欠身：“妙妙问阿母安好，愿阿母安康无虞。”

萧元漪点点头，又去看程少商。气氛一时凝滞，程今朝连忙拽拽程少商的袖子，程少商顺势欠身：“嫋嫋给阿母问安。”

“嗯。”萧元漪应了一声，见姐妹二人还算规矩的样子，难得缓和了几分口吻，“做晚辈的，早晚问安是本分。我不知你从前是如何做的，但是如今既然我回来了，那些该学的东西，便要一一都学会。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去问妙妙便是。”

程少商低着头应了，又跟着萧元漪往程老夫人的屋子里走去。正漫不经心地走着，胳膊却被人悄悄碰了碰，手心里被塞了一个东西，她转头去看程今朝，只见程今朝对她甜甜一笑，示意她打开油纸。

“阿母不喜欢我吃糖，这一颗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她笑得天真，全然没有一点阴霾，凑在程少商耳边低声嘀咕道，“只给阿姊吃。”

手心的饴糖只有小小的一块，可程少商却只觉得心口涨涨的。她取了一点碎渣，自己吃了，又将大块的饴糖塞进程今朝嘴里，轻声哄道：“阿姊吃过了，剩下的就给妙妙吃。”

她从前很爱吃糖，因为那是她前十五年来为数不多的甜。可是却也总是吃不上，故此心心念念着，直到现在也仍然不能忘怀那颗掉在地上被人踩碎了的糖放进嘴里的那一刻的甜味。

但是此刻，看着幺妹如花的笑靥，她忽然释怀了。也许她也并不是那么想要吃糖，只是其他的孩子都有父母给他们买糖吃，只有她没有。所以她才天真地以为，只要得到了糖，就可以证明有人爱她。

此刻已有双亲在侧，可程少商却还是觉得，若有谁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那个人一定是眼前的幺妹。

妙妙，妙妙。

女少。

从女，从少。

这个据说是阿母思念着她才有了小名的幺妹，诚然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小女娘。阿母不喜欢后宅之中的阴谋算计，更看不上这些妇人手段，所以在她膝下长大的幺妹坦荡直率得让她羡慕，所以只会使这些‘妇人手段’的自己，理所应当地得不到阿母的认同。可若是她也一样在阿父阿母膝下长大，此刻的她，也一定同妙妙一般无忧无虑吧。

可程少商就是程少商，是十五年来‘无父无母’的程少商，她一辈子也成不了程今朝。

父母不行教养之职，却对子女多有责备，如此还奢求子女将他们的话奉如神谕，何其可笑啊？

纵然天下孝子无数，盲目愚孝之人不计其数，她程少商也不是其中的一份子，永远都不会是。

凌不疑大抵是自以为自己是个大好人的，还派了官差亲自送了董舅爷归家，看家人最后一眼。

看着大母与董舅爷抱头痛哭，董舅爷又哭倒在地，嘴里嚷嚷着“程始无情无义！我可是你亲舅父啊！”程少商就差拿一把瓜子嗑了，兴致勃勃道：“我还当大母每每倒地哭嚎的本事是跟谁学的，原来竟是家学渊源。”

堂姊程姎“嘘”了一声，告诫道：“背后不可语长辈是非。”

程今朝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被二叔母寄养在外家的堂姊，见她温温柔柔、文文弱弱的，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似的，连忙往前站了两步，替她挡风，生怕寒风凌冽，将程姎吹病了：“外头风大，阿姊和堂姊往里面站站吧。”

听着董舅爷哭着喊道：“阿姊不管阿弟了！阿姊对得起阿父吗？”

程今朝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猝不及防地和塔楼之上的凌不疑对上了视线。二人对视的那一刹那，程今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已然不受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