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啼莺声在绿阴中

将近年下连着数日的大雪，终于在年关前四日停止了。有宫人因路滑而摔了，受了伤，皇后重视年宴，也是忙的脚不离地，因此特赦免了各宫的请安。

“这天儿真是越发的冷了。”白姝菡乐的自在，正五品的分例还算好的，何况年下了，内务府自然是各宫的送礼示好，倒也不曾冷着。

寒风萧瑟，积雪未融，素裹白银宫阙，傲骨寒梅徐徐绽开，独有的暗香浮动了各宫，实为皇城里最低调内敛的红色。

“是呢。”现下免了请安，白姝菡清闲的不知做什么了，自从那日与赵洵美寒暄两句，两人竟是格外的投缘。

“诶，仔细想来，咱们二人原是没什么交集的，奈何我住的棠棣宫，程嫔是个难缠的主儿，宋宝林又是个身子骨弱的，这才遇到了你，也算投缘。”

赵洵美应了声是，她进宫不久，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且不说那纪娆媗身居高位，也不能和她聊滋味，温顺容又在修养中，哪里还好意思前去叨扰。

想到这里，她眼神暗了暗，自己不过入宫二月，便如此遭人算计，想来那日若不是有人替她出头，怕是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白姝菡自然捕捉了她的情绪。

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反而安慰起她来了。“可是想到了温顺容小产的事？”

赵洵美讶异的看着她，不过一瞬便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点点头，“谁说不是，可怜嫔妾刚进宫，反而平白无故遭了人算计。”

“我自然是听说了的，那日蓼萧宫里有皇上的人守着宫，除去必要的人，其他人都等着信。”她不免叹息，皇后竟为此生了好一通气，前几日请安时，亲口讲述了曲氏犯下的罪行以及后果，扬言以儆效尤。“否则，我也当为你说上几句。”

赵洵美颔首，似是想到什么事，不禁苦笑，“说来也巧，那小宫女因着被调到身侧伺候，万事小心得留意着。结果被查出一身的伤痕，想来也是掌事姑姑时常虐待她的缘故。”

她原来疑惑为什么那小宫女顶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说出来，原来是那掌事姑姑心狠手辣，经常虐待下人们，纪娆媗虽聪明，但初入宫闱，年轻尚不知事，知道此事后好生慰问一番下人们，还赐了药才了事。

“这人在深宫，心狠手辣哪里还需要看年岁呢。”白姝菡浅浅一叹，她虽也有逐利之意，何况自己侍奉的人还是皇上，焉能不争？只是害人的心思她尚未敢有，日后却是说不准的了。

“说到这个，嫔妾听闻那曲氏原与程嫔有过埋怨，出了事后，程嫔日日叫人找她的麻烦呢。”赵洵美一点也不同情曲氏，如果不深入研究，恐怕受了杖责还打入冷宫的就是她了。

白姝菡冷笑，“咱们这位程嫔，到是个惯会计较的，自己不想去冷宫反而日日让身旁的大宫女去，也不怕沾了晦气。”

反观穆知之，自醒了之后听了经过，整个人仿佛雕像般，她痛心她的孩子没了，也痛恨是曲绘害了她的孩子。但究竟是尚书家的女儿，且是她想争宠而先接近在前，因此只是冷冷的闭门修养，怕是年宴都不能去了。

“说的是。”赵洵美看了看天色，呈现灰蒙蒙的一片白，心中不免浮躁，她虽是武家出身，却一点儿也不喜欢武力。

旐氏二人互相置办了年宴，皇帝重视这次，一来这是登基后的第一次，二来，也好带着喜气。等到了日子，阖宫上下皆是欢乐的色彩，宫中的下人们也赏了些好东西，允许热闹一番，只是莫要惊了主子。

也只不过是浅浅走了一回流程，今日年宴也是家宴，凌钥伊也来了，不过待了片刻便溜出去玩了，皇帝也不管她，只叫人看紧了便是。众人推杯换盏，喝了几杯酒后，丝竹管弦倒也缓和了气氛。

而此时，皇后起身，她一身华服显得格外隆重。此刻戴着凤钗，灯火通明下显得格外的生辉。“今夜是除夕，臣妾在此祝愿大寰繁荣昌盛，祝愿皇上永保无疆。”

说罢，举起手中小杯，敛着袖子一饮而尽。众人见此纷纷跟着贺喜，皇帝举杯应了，前些日子一直冷着的脸也终于有了几分暖色。

见此，辰硕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追究到底，她们都是他的女人。

“前些日子宫里有些不太平，朕知你们年纪尚小，所以不忍苛责，有些事自然可以担待体谅，但若胡作非为，品行不正，也绝不姑息！”

“臣妾/嫔妾/妾身谨记皇上教诲。”众人起身谢恩，自然是下人们也跟着行礼，一众莺莺燕燕在这屋子里，倒显得比平日少了许多。

“溱溱，今日都有谁告假了？”他微微俯身偏着头，凑近了皇后轻声道。

旐维见眼前心爱的男子眉清目朗，琼佩珊珊，加之刻意压低声线的嗓音，如此在公众之下唤她的小字，一时之间竟是面色绯红，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回皇上，今日温顺容告假了，万更衣尚在禁足，加之那事儿，算上臣妾一共也就来了七位。”她如此之说，心底不禁想着，年初时入宫的便七人，如今，还是七人，只是命运起伏更迭，境遇早已不同了。

谁又能想到，初承宠的妃嫔，也是第一位入冷宫的妃嫔呢？

辰硕此刻却没想那么多，只是身子做的板正，一味的轻笑。可手确实不太老实的，温柔也颇为小心的拉着她的手，“无碍，自然有你就是够了。”旐维心中甜蜜，自然什么也顾不得了，“皇上，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臣妾愿尽力为皇上治理后宫，分忧解难。”

而这一幕正好被他人看了去，直言帝后伉俪情深。宴会过了大半，二人相视一笑，旐维起身拿着一道旨，女子们停下了动作，纷纷等待她的宣旨。

“承蒙君恩，除夕夜也为姐妹们讨了份儿赏赐。”皇后打开圣旨，不急不缓的念道，“顺容穆氏，封从四品顺媛;良媛赵氏，封正六品贵人;嫔程氏，封从三品修华;顺华旐氏，封正四品婕妤。”

众人先是谢了恩，才敢仔细揣度，此次晋封，其他人都是晋了一级，唯独旐湄越了从四品的贵仪，顺媛，顺容三位，直接到了正四品的婕妤。现下真是名正言顺的抚养大公主了。

程语惠自然是开心的，昔日因为贱人一面之词，皇上便罚了她。忍气吞声安分许久终于做回了修华的位置，怎么会不欢喜。

纪娆媗位分与她的作为，家世来讲已经足够高，便不予晋封，白姝菡才越了三级做了姬，一时之间也不宜在晋封。

宋皎生身孱弱，却也不在意名位，只跟着一起道喜，然而数数目光落在她身上。

如此真真儿是添了几分喜气，到令宫内欢快许多。喝了些许酒，待到快要结束之时，辰硕突然低声传了宁康。

到底是心中不忍，回想起二人弹瑟下棋的时光，那刚刚生养过的身子可还受得住？

“宁康，你去吩咐了下面，虽说她现在成了庶人，终归不能苛待，今儿是除夕，好生送些东西，将她的大宫女从辛者库里拽出来伺候她过了冬天再回去。”

宁康走后，辰硕缓缓松了一口气。当日曲绘宫里的人都被发配到辛者库，没有被杖毙与流放，已是他能给的最大的宽恕。

冷宫内，看守侍卫略带嫌弃，呵斥的将人扔了进去。春罗顾不得那么多，她已经蓬头垢面，可见到已经坐在地上心灰意冷的人儿，再不复昔日风采，嘴里喃喃着，遗憾与仇恨，不甘与哀伤，念叨着她的女儿，念叨着她的皇帝。曾经那清幽衣袍，龙涎香衫也归属于她。

只是如今，琴弦瑟断，空有衷肠凉阶等，欲诉心事无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