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一）驾崩

序章时间设定: 冰璃雪5岁，颜爵7岁

寒风凛凛，裹挟着飞雪在黑夜中肆意咆哮，卷起阵阵恐怖的风暴。常年不停的大雪对于这片极寒之地的人们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但如此刻这般来势汹汹，确实是几十年难得一遇。往日热闹、灯火通明的夜市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街道间穿梭的雪浪，像是得逞的强盗，高声炫耀自己的战果，惊得人们难以入眠。

这群嚣张的“强盗们”从巷子汇集到主街上，沿街道一路向前，直奔尽头那座庄严的建筑——世界冰雪的源头——冰晶宫。

完全由冰筑成的宫殿，宛如一座巨型的冰雕，屹立于茫茫雪山间，纵使四周雾气缭绕，依然不挡其折射出的道道冷冽白光。

嗒嗒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试图打破殿内大厅的寂静，来人不顾室外严寒，穿过连接主殿与寝宫的走廊，将自己彻底暴露于风雪中。狂风掀起厚实的斗篷，在室内显得响亮的脚步声很快被风声吞噬。

终于进入寝宫内，地上剔透的冰晶瓷砖映出来人脸上慌张焦急的神色。其中一位捂得严严实实，戴着一副复古老花镜，哪怕隔着镜片也能感觉到那双见证过无数真实的眼睛里的深沉，他手提一个沉甸甸的医药箱，喘着气对前边侍卫打扮的人说:

“...陛下怎会突然发病，明明前几日病情已经稳定，有了好转的迹象...”

“老太医，所有人都在纳闷啊，这不昨天还亲自筹划小公主的生日吗，今天就倒下了...呸呸呸...我什么都没说，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好起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您带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罢，又加快了脚步，老太医由于年迈，不得不拖着并不利索的腿脚小跑着跟上。

越来越接近王的寝室，沿路的守卫也渐渐密集起来。终于，不远处的寝室门外聚集了几十名王的亲信和位高权重的大臣，他们低声交流，似乎拿不准注意。从门缝中透出的烛光映出屋内的人影绰绰，一片忙乱。看见老太医，门外人不约而同地噤声，往旁边避让出一条路。

老太医抢在侍卫前推开大门，听见动静，室内的仆人也停下动作，往角落退去。

人群散开，烛光全部集中在正中央的床上。床边坐着一位披头散发，衣着单薄的妇人，她低着头，安静注视着床上的人，显得与刚刚屋内的慌乱格格不入，水蓝色的长发从肩上滑落，挡住了她的面容。

“王后殿下，老太医到了。”

侍卫率先打破沉寂。听见提醒，妇人终于从沉思中缓过神来，抬起了头。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深刻的痕迹，尽管脸上满是憔悴，仅是从美丽的眉眼也不难看出她年轻时是如何的风华绝代。那双平日湛蓝的双眸写满了疲倦，但直视的那一刹那眼神里的威严仍旧让老太医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老太医，拜托了...”冰后站起身来，许是坐得太久双腿麻木，一时间没站稳，但很快平稳了下来，举起右手阻止了欲来搀扶的女仆，左手却还紧紧握着床上人那只粗糙的手。

老太医赶紧跑到床边忙活，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冰后站在一旁，尽管看上去镇静，可因汗水而粘在脸颊上的碎发和抓着裙摆的右手仍旧暴露了她的紧张，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病人身上，没有人察觉。

床上的人瘦骨嶙峋，往日的尊贵与荣光早已随生气的消逝而烟消云散，衣服被汗水浸湿，上边的绒毛被揪得脱落，此刻的冰王，仅仅是一位气数已尽的病人，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许久，老太医颤抖着收回了双手，转身面对冰后，摇了摇头。

“昨日还好好的，你不是说有好转的迹象吗，这又是何故？” 冰后深吸一口气，试图克制自己的激动，声音的沙哑和低沉让老太医不禁又把头低得更低了。

“陛下体内的冰雪之力...消失殆尽了……”

冰后一怔。法术在则生，法术散则亡。而冰雪之力是雪族人所特有，维系着雪族人的生命力。历代雪族的王无一不是法力高强，哪怕弥留之际也少有到这般油尽灯枯的地步，怎会……未免太过离奇……冰后虽然明白一切已无法挽回，却不曾想是这般凄惨。

沉默片刻，冰后才命令道:“泞儿，让无关的人都回去吧...”角落里一位比冰后年长几岁的侍女轻声应答，很快将人员遣散，屋内屋外一时间只剩下几位亲信。

当卧室的门重新关闭后，冰后不再隐藏情绪，瘫坐在床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浣儿……别哭...”床上的人终于开口说话，虽然几乎难以听清。

“...您...痛吗……”声音颤抖，带着明显的鼻音。

冰王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盯着天花板，透过冰晶的反射，他看见那头银色及肩的头发失去光泽，老树般干枯。直视这样虚弱的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笑。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冰后把手又握的更紧了些，似是在回应。“我早就不怪你了……”

“雪族……就请拜托你了……恐怕我欠你的，得下辈子再还了……如果你下辈子愿意再遇到我的话……”说罢，将目光望向角落中的一个小身影，“雪儿……”

屋里众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侍女身后的小身影上。女孩继承了雪族王室标志性的银色长发，又遗传了母亲少见的蓝色双眸，即使尚且年幼，也足以从她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容窥见未来的绝世容颜。她是如此安静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听到父亲在呼唤自己，冰璃雪又往阴影处缩了缩。侍女见状，赶紧牵着她来到王的床前。

“父...父王……雪儿的生日您会陪着雪儿的，对吗……”冰璃雪怯生生地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大声说话，只觉得内心仿佛被什么力量揪紧，喘不上气来。

“别怕……靠近点，让父王多看看你……”

自己是在害怕吗？为什么？冰璃雪走近了些，忽然间父亲的样子变得模糊起来。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行动显得那么不知所措，眼里浸满了泪水。

“父王也许不能...不能陪你过生日了...但是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冰王大声咳了起来，声嘶力竭般，一声比一声重，在宽敞的房间里久久回响，“父王...不能陪你长大了……”

冰王用尽全身力气从被褥里伸出另一只苍白的手，抚上冰璃雪红润的脸颊。

“答应父王...一定要时刻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一切...都要为了我们的族人...”

不等冰璃雪反应，突然间，房间的窗户被风雪撞开，寒冷灌入屋内，吹灭了微弱的烛光。冰璃雪习惯性地转头看向窗户，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顿时将屋内照得敞亮，也映出了冰璃雪惊恐的双眼。

侍女们忙去关上窗户，将严寒隔绝在外。然而，在窗户合上的那一瞬间，冰璃雪感觉到那双印象中温暖的手，也从自己的脸上滑落...

那一瞬间，屋内所有的侍从都跪了下来。

冰璃雪转回头，视线一片模糊，看不清床上的人了，脸上冰凉冰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滑落下来，她微微张开嘴巴，想要把父亲叫醒，只听见母亲用微弱的声音命令道:“把公主带回寝室……”

冰璃雪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她把脑袋搭在那人肩上，使劲的眨眨眼睛想要看清周围的东西。

她看见母亲的贴身侍女雪泞走到烛灯旁想要点灯，听见母亲似乎吩咐了什么，紧接着除了母亲所有人都退了出来。

冰璃雪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漆黑的卧室里，母亲一个人坐在父亲的床边，脸埋在床单上。是了，自从众人被遣散，母亲的头就一直低着，再没见她抬起头来直视过床上的人……

房间的门彻底合实，冰璃雪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抱回寝室的，只记得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前年母亲的生日宴会上。

没有华丽的装潢，无需应付宾客大臣，不必遵守麻烦的礼节，有的只是他们一家三口，父亲深情地看着母亲，母亲微笑着看着父亲，他们彼此牵着手，一起走向舞池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