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蓝曦臣就这么缩在寒室中，拷问着道心。一年，两年……

枯坐寒室五年有余，蓝曦臣终是得了个结果，他总不能因噎废食，还是该给他认可的人以信任，只不过还需辨明人品、学会识人。

想通这些，蓝曦臣觉得千疮百孔、背负千钧的灵魂总算轻盈了些许。凝滞许久的境界也隐隐松动，他似乎窥到了成婴的门径。

可到底还是郁结于心不得纾解，静极思动，蓝曦臣索性自闭关中走出。

暂且放下宗务，离开那禁锢了自己五年的囚牢，他干脆出去游历一番，入红尘观浮世，见人心变换世事浮沉。终究见识了更多，他也释然了过往，终于放过了自己。

禀明叔父，又安排下日常宗务的负责人，传信在外夜猎的忘机回家帮衬。除了银两，蓝曦臣只带了一剑一箫，便轻装简行地离了蓝氏，走进了天下之大。

十年游历，是蓝曦臣前几十年的人生中难得的恣意开怀。

十年间，蓝曦臣去了大漠，看那黄沙落日；到过雪原，赏那纯澈的白；行至东海，听滚滚波涛；访游南岛，观云蒸雾绕。

十年里，什么都不想，将宗务和过往尽数抛下。这十年，他不是蓝氏家主，也不是谁的兄长，他不是名满天下的泽芜君，而只是蓝涣、蓝曦臣。

他结交到了新的好友。

第一年，在大漠，蓝曦臣路遇邪祟作恶顺手除去，结识了同样游历至此的一位散修，她自号清微。

清微说，她原是凡间官宦世家的小姐，母亲去世后遭继母刁难。她并不愿终生困囿在内宅勾心斗角，虽非出身修仙大族、也无名师指导，后来却在因缘巧合之下走上了道途，走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蓝曦臣观她周身灵力充沛，显然修行有成，至今却依旧寂寂无名。

她却直言，是自己不愿扬名，平生之志只在走遍四方，但见邪祟伤人也不惜己身，却终究不愿牵扯进仙门争斗。

清微散人，一个修为高深、却甘愿隐逸的游历者。她抛却凡俗名利，却得见世间广大。

第三年，在蜀地，蓝曦臣因一壶天子笑同一凡界文人相识。

他那位李姓好友并非修士，却别有一番逍遥姿态，甚至较之那些以逍遥为道心的修士，意态更为飘渺。

蓝曦臣总觉得，在他这位友人身上，比之修行之人却更能见修士毕生追求之仙之真意。

无怪乎数十年后，当蓝曦臣传下家主之位，再次游历天下，听闻那位友人被盛赞为诗仙，也只觉这李太白确也当之无愧。

蓝曦臣同太白相携游览山河，自巴蜀一路行至东海。而后弃船御剑，在坚持不懈地寻找下，蓝曦臣还真带着太白寻到了蓬莱岛。

岛上虽并不似凡俗传说中有仙人居住，却也的确灵气浓郁，生机格外磅礴。

蓝曦臣还在此处发现了千年前门派的遗迹，不少依靠仙法存留下来的典籍成了意外收获。其中记载道法三千，远非彼时修真界剑道独尊的狭隘可比，蓝曦臣的视野得到了很好的拓宽。

一起游历的三年，蓝曦臣见证了友人留下的无数诗作，在那开阔的文字里，只觉自己的心胸也格外旷达起来。

第九年，在南方，吴越楚氏的辖域，蓝曦臣结识了外出夜猎的楚氏家主楚澜之。

楚氏以音控蛊，楚澜之对音律倒也颇有了解，二人以乐结友各有所得。

第十年，蓝曦臣去信清微，来到了清微所在的北方。草原之上，二人纵马御剑，夜宿星空之下，饮烈酒、作长啸，怎一个畅快了得。

一年后，清微告别蓝曦臣，御剑启程，继续向北行去。她说，她一定要去看看蓝曦臣说到的那通体雪白的异兽。

蓝曦臣则回到蓝氏，从年纪渐长的叔父手中接回蓝氏的担子。

他任性的时间足够久了，叔父长于文事，修为在修真界中虽也算高却终究止步于金丹中期，寿数仅是百年，他不能再让叔父替他承担更多了。

其实，蓝曦臣知道，只要他开口，清微一定会为他留下，步入世家纠葛，去到那名利场中。

这十年的时光，终究不只是他一人的心动。

可是，他又怎么忍心呢，怎么忍心让清微违背自己最初的心愿？让这份心动止步于此，对清微才是最好。

有些情，他们彼此明了，却始终不曾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