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不过是一场劫难

般若猛地站起身来，抓住牢门前的栏杆，面目狰狞，“那你们呢？你们就一点错都没有吗？和她同根同源，朝夕相处，结果到最后，你们连她和我都分不清。”

“听听，多么可笑啊！”

“我有错，我们都有错。”少女的目光很坦然，碧绿色的双眸中带着很深的愧疚，“所以最起码，我要让她恢复自由，不再受制于他人。”

般若松开手，后退一步，跌坐在地面上，神情怔然。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终于，蓝天画收回般若身上的目光，转身离开牢房。

就在她即将走出走廊时，身后传来了般若嘶哑的声音——

“你们会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吗？”

蓝天画没回头，同样也没有停留，只是回了两个字——

“当然。”

般若看着蓝天画消失在她的视野中，用手盖住双眼，低低地笑出声。

疯狂的笑声在牢房中回响，般若单手捂着双眼，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过了很久，他才止住笑，靠在墙壁上，久久不出声。

过了一阵，走廊中又有脚步声响起。

般若没动，只是当那熟悉的气息在他的牢房前停留时，他还是没能忍住，紧了紧手指，愕然地看向来人。

一袭黑色长裙，乌黑的长发被一枚白玉簪挽起，腰间坠有一枚通体乳白的玉坠，看向他的目光淡漠又悲悯。

是幽影。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他们很少有能这么心平气和交谈的时候——至少在幽影看来是的。

在般若初诞灵识未聚本体的时期，幽影并不会过多的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更多的，是将注意力放在元素神明从人间带来的成堆的小礼物上。等到了魔渊封闭，她闭关凝形，般若取代她成为暗象神明后，幽影才对般若有了比较完整的认知。

阴险狡诈，暴戾恣睢，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说实话，在发现魔渊诞生了般若的一缕灵识前，幽影是很高兴的。除了扶桑和她外无人能够生存的魔渊突然有新的生灵诞生，这是幽影在无聊且漫长的岁月中的意外之喜。

因此，在最开始的时候，幽影对待般若的态度是和善的。

直到般若取代她的身份，以她的名义伤害她的家人们，幽影才彻底狠下心对付他。

“是来看扶桑有没有吃亏的吧。”般若抬眸看她，嗤笑道。

“她不会吃亏，”长睫垂下，覆盖住眼底的情绪，幽影轻笑一声，“我这次来，只是想知道，你为何怎么做。”

“你指的是哪方面？”般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是我取代你成为了暗象神明，还是我用扶桑的力量和你的力量创造了暗族，亦或是，我下令要血洗大陆？”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幽影腰间的玉坠上，眸底情绪意味不明，他忽地轻笑一声，难掩其中讽意，“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幽影一怔，“说得也是。”

“既然知道，那你又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怕扶桑吃亏？”

“她不会吃亏，我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和你道别。”幽影看向他的目光淡然而平静，仿佛过往多年的恩怨在这一刻尽数消弭。

听到“道别”二字，般若眸底神色一变，却还是笑着说：“怎么，你们打算杀了我？”

“或许吧，”幽影垂下眸，长而卷翘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般若，本来这一次我不该来的，但我想，这么多年了，恩恩怨怨，早就算不清了，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

般若握紧了拳头，闭了闭眼，嗓音艰涩，“所以，在你看来，这数万年，算是什么？”

“一场劫难。”幽影没有犹豫，目光一如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平静。

是啊，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场劫难，如同蓝天画的死劫一般的劫难。

劫难过去，她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暗象神明。

她忽地轻笑一声，抬眸看他，目光清凌凌的，让般若心生不安，“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此后，不论你我是什么结局，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过往的恩怨再多，都不会和未来的我们有关了。”

幽影伸手摘下腰间的玉坠，举至眼前。

看着幽影的动作，般若冲到牢门前，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玉坠，“阿影，你想做什么？！”

原本桀骜阴鸷的男人眉眼上染上了一抹哀求，“阿影，别丢掉它。如果你不要了，可以给我。”

看着他这副样子，幽影紧了紧手指，叹了口气，“般若，本就是孽缘。”又何必执着。

她松开手，玉坠从半空中坠落，般若一惊，探出手想要抓住玉坠，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玉坠擦过般若的手指坠落，在地面上化作碎玉。

幽影垂下头，看着地面上的碎玉，只是瞬时，碎玉在她眼中化作粉尘。

“幽影！”般若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粉尘，他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带上了一丝哽咽，他抬头看她，眸底多了一丝无力，“你在做什么？”

“般若，万年的恩怨，就此了结吧。”

幽影露出一个笑容，如同初见时那般温柔，她轻声说道：“不论是现在、过去、还是未来，我们之间，再无半点瓜葛。”

幽影没再去看他的表情，她转过身，沿着阴暗冗长的走廊离开牢房。

幽影的话是一记重锤，重重地落在般若的心头，等他反应过来再去找幽影时，却只看到一截黑色的裙摆消失在拐角处。

般若怔怔地看着走廊的尽头，被押入地牢前风的话在脑中回响。

——“般若，你最初能成功取代幽影，不过是仗着她的心软，没有及时去除魔渊之中人类的恶念罢了。但她的心软是有限的，你所做过的一切，都会得到报应。”

——“不论是来自我们的，还是来自祂的，亦或是来自阿影的，那都会是你承受不起的报应。”

般若背靠牢门，慢慢地顺着栏杆滑落在地面上。

牢房安静了许久，才有一道叹息声响起——

“是啊，都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