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树叶年复一年的重复着干枯和飘落。
山间无人小道，干枯的叶子无人清理，大片大片连成棕黄色的地毯。
姜爻踩着落叶“卡拉卡拉”的独自行走，偶尔弯腰捡起一片树叶打量，顺着叶脉一点点看仿佛在寻找什么珍贵宝藏。
“小爻，回家了。”
一个妇人站在一颗树下，衣着得体，却毫不在意脏乱的枯叶，径直向抚摸树叶的人走去。
直到姜爻的手被轻轻牵起才抬头微笑“妈，你鞋子不是新的吗？”
妇人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眼角眉梢微微挑起“鞋子能有我宝贝儿子重要？而且我儿子那么孝顺能不再给我买新的吗？”
姜爻点头一笑揽住母亲的肩往外走“好啊，那我今晚要吃鸡翅，明天带您买鞋。”
……
厨房偶尔传来响声，独属肉类的气味飘到敲键盘的姜爻鼻尖。
合上电脑，溜进厨房，从刚转身的母亲手里接过盘子。
“哎呦，小心盘子烫，怎么还是这么莽撞。”
姜爻悻悻听母亲不轻不重的骂，不知怎的，他总是记不住盘子烫该隔个东西。
几道菜，儿子和母亲，听着电视里的絮絮叨叨，偶尔唠唠家常。
……
“妈，看这双，衬不衬您气质？”
黑发青年抿嘴笑着，提着一双白色女士皮鞋，鞋店的灯光把黑眸中照出灿烂星光，笑是春风点头的青枝，温润清秀。
妇人接过姜爻手中的白色皮鞋，眼角眉梢再次微微挑起，愉悦道:“嗯～不错，我儿子这么好的眼光，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说罢还摇摇头，不争气的看着这个年近三十还没对象的儿子。
姜爻装傻充愣拿起一旁另一双挑好的鞋，把母亲的双手填满“妈，你快去试试吧，那么大美女怎么能没有东西妆点。”
妇人双手拿着鞋，撇撇嘴角，画好静致妆容的脸皱了皱，想抬手拍儿子的肩膀却没有手。于是看着儿子装模作样的摇摇头，转身边走边嘟囔“嘴也甜，脸也好，有车有房，还温柔体贴……我要是晚生个二十几年一定找他……怎么就没对象呢……男的也不是不行啊……要活的……嗯……”
姜爻在母亲背后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自然垂着的左手虚握了一下。
其实也想过脱单，只是没遇到对的人罢了，再过几个月就三十了，几乎已经放弃脱单的想法了。
……
“小爻！发什么呆，走啊！包厢里好几个还单身的美女同学呢！你都这个年纪了，快快兄弟给你接段缘分。”
姜爻被周文涛推到包厢门前，突然想起来，自己背后这个好兄弟是个有夫人的。
转身靠着门站好，戏谑道:“怎么？约这么多女同学你家那位知道吗？”
周文涛挺挺胸堂，拍了拍自信道:“我家……最开明了，那可是我家的小仙女诶！”
姜爻的注意力有一瞬分散，突然有一瞬恍惚，嫂子的名字没听清，但是周文涛熟悉自然的炫耀语气让姜爻忽略了这一点。
没有来得及再想些什么就背后一空，反应不过来向后倒去。
“哎……你是，姜爻？没事吧，抱歉啊，不知道你在门外。”
姜爻脱离身后人搀扶的手臂，转头看见一位带着歉意的佳人，是有些陌生又熟悉的脸。
是高中校花啊，记忆中当时他们俩还被拉郎配来着。
姜爻向后推一步拉开距离，下意识的疏离了态度“没关系，请问你是？”
微微错开视线，看到一包厢美人。
更是身子向后仰了仰，左手虚握一下，又摩挲过无名指根部。
……
一场聚会下来，姜爻恍惚间觉得像是在相亲，文涛也不像会这么做的人啊……
姜爻闻闻身上那股淹入味的化学香味，怎么闻怎么难受，干脆回家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不知怎么的，总是不想身上留有任何其他人的味道。
大号的双人床，却只占着那一半。
看着平整的床单，整齐的被子，莫名感觉有些空荡荡的。
这间卧明明什么都不缺，但姜爻却总是想带些什么填满剩余的空间。
有时是大了几码的拖鞋，有时是长到能裹住他整个人的长风衣，还有数量可观的零食……
……
站在淋浴下，水哗啦啦的流。
啧，又忘记开热水器了。
干脆冷水冲澡，从头顶贯彻全身，激的皮肤一阵颤栗。
闻着沐浴露的气味，却怎么闻怎么别扭，太浓了，该清淡些，最好什么都没有。
……
有些烦躁的捏了捏手中的牙刷，怎么就没挤牙膏就刷牙呢？
……
好静，到底缺了什么？
姜爻翻找着手机里的音乐。评书相声，也听过了，不对，都不对。
这间房子不对，人也不对……整个世界都不对……不……是，我。
是我不对。
家庭幸福美满，亲友平安幸福，事业稳定前途光明……一切都很好，可少了什么？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感觉世界就像是缺了一角，却无迹可寻
无名指根部是该有什么？
啊，戒指，对，一般都是戒指。可他结过婚吗？可这将近三十年他都未曾为人心跳加快过。
那左手呢？到底是想握住什么？那干枯的落叶到底该是有怎样的纹路？盘子为什么每次都烫到手？为什么那么挑剔嗅觉……
为什么？是缺了什么，是……一个人？
恍惚间姜爻好像看到了凌乱的床单，掉到地上的被子，停在床前的两双大小不同的拖鞋，还有，隐隐一声熟悉至极却又无法捕捉的轻笑。
红色！
对，为什么会是红色？这个喜欢了近三十余年的颜色……
眼前突然迷糊，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床头，低着头，似乎翻看着什么东西。
啊！是那抹红，一定是！在见到的那一刻他无比确定。
……
“我该牵着谁的手？我给了谁终生的约定？是谁端走了烫手的盘子?又是谁为我挤好牙膏打开热水器？到底是谁？你是谁？你在哪？那双拖鞋是你的，超长的风衣是你的，杂乱的零食是你的，我……我的世界的那一角好像也是你的。”
一声声迷茫的疑问，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问何人。
姜爻仰躺着，手指抓皱了床单，目光空茫，像是在哪里追寻那模糊的身影，那抹于他而言无比鲜艳的红。
……
“我已经对你下不了手了，我也不想忘记你，你于我而言，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好像……喜欢你。”
……
喜欢你。
是谁的告白？心跳好快。
……
“你在干什么？”
树叶的“哗哗”声中，那道声音清晰无比。
“写你的名字。”
“为什么要写在叶子上？还这么多？”
“昆仑山的梧桐落叶可印记千万年，这里有数不清的落叶，他们会随风飘向世界各地，每个角落。若是有一天我重生遗漏了最宝贵的记忆，看到这两个字我一定会再次，义无反顾的爱上你。”
“那我陪你好了，我们还有很长一个秋天，让两个名字写到一块。这样我若有来世，就能早点认识你。”
……
昆仑山的梧桐落叶。
那个名字……那个名字……
心口微微发烫，两个字呼之欲出。
……
“姜爻，你千万别死的太快啊～我无权轮回，生死簿上我的名字可从来都不在册。”
“不会的，哪怕我轮回转世，哪怕一切重新规整，那我灵魂也会死死烙印住你的名字，饕餮。”
……
饕餮！
是他！那朦胧的身影，那跨越轮回的承诺，那缺失的一角世界。
……
“哗啦哗啦”
昆仑山的梧桐树卖力的落下树叶，落叶铺了一路，那写名字的人却始终无动于衷。
静静的看梧桐落叶，身边少了一个人，好不空落。
“喂，你可等了他快三十年了，他只是一个人类。人类的感情能有多强大？”
穷奇看着饕餮无动于衷的背影，嘲讽的勾起嘴角“你许他一百个秋天，等他出来的那一刻，如今马上第三十个秋天将过，剩下七十个秋天你还要等吗？”
饕餮静静的看梧桐叶飘落，仍然背对穷奇，平静道:“一百个秋天是假的。只要昆仑山梧桐叶的印记还在，我还记得他，那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穷奇气急，走近饕餮身边，却看到，头顶翩然落下的梧桐叶“饕餮 姜爻”。
抬头看去，所有落叶，都只有那两个名字。
他们把名字写便了整个昆仑山的梧桐，梧桐叶只要没有破损，来年便还会从掉落的地方长出，连着刻画的名字一起。
“你！你是想生生世世守着他！”
饕餮目光平静，毫不理会穷奇，仿佛那积满落叶的路上有一切希望。
……
穷奇复杂的看着那双沉寂已久的红眸，姜爻啊姜爻，你何德何能把他变成这样?
突然那沉寂已久的红眸中亮起灼人的光辉，绷直的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像是一块寒冰遇到炽热的艳阳，冰雪消融，成一滩春水。
穷奇从未见过这样的饕餮，而让饕餮变成这样的……
转身，看到那个从狱试之门走出的身影。
姜爻回来了。
抹去了一切暗界的记忆，屏蔽了关于暗界的感官，将饕餮从他的脑海中彻底抹去。
留下幸福美满的人生，但他还是在三十年后闯回了泥泞的坑。
……
姜爻静静注视着穷奇，很久没有说话，说恨吗？不恨，可穷奇让他们错过了三十年，在没有保障的前提下让他进入了狱试之门，若是不成便永不相见，可若是成了便相守生生世世。
“出来了，不错，挺有能耐……你，很爱他。”穷奇率先发话，没有躲避姜爻的视线，直直的看回去。
“是啊，你抹去了我的记忆。你大概没想到，我的大脑忘记了他 ，我的肌肉，我的心脏，我的骨骼，乃至我的灵魂 却仍然刻印着一枚叫饕餮的印记 。”
穷奇只是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姜爻。
“你不是想知道人类的爱能到什么程度吗 ?现在你有答案了 。当一切都被重新规整 ，纵使那里是理想之地 ，我却只向往泥泞中那朵让我无比眷恋的花朵。”
“饕餮是我不可或缺的。”
听到这里穷奇笑了，深而沉的看着姜爻，一字一句道:“记住你说过的。”
又转而一脸戏谑对一旁的饕餮道:“哎，算你眼光不错，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啊……”
饕餮看着穷奇眼中隐隐露出的郑重和祝福，很给面子的没揭穿他，没好气的嘲讽回去“废话，我活了那么久。遇到他的时候，我却决定将所有岁月都交到他的手里。”
……
姜爻侧头看着低头拨弄落叶的橙发男人，听穷奇那张平时吐不出好话的嘴像个嫁女儿的老父亲絮叨。
“饕餮受过很多苦，比我们三个都多，四凶之首不是那么好当的。我从来没见过他动情，这次是见着了，还这么执拗……你大概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类。我其实不恨饕餮……更多时候，我把他当做兄长，有喜有敬也有依赖……他永远是最可靠强大的那个，突然有了一个让他愿意露出软肋的存在我一开始是不接受的。但后来……他也该歇一歇了……照顾好他。”
……
饕餮在穷奇走后从岩石后走出，站到穷奇刚才站的地方“可真是，谢谢你了～我的好弟弟。”
姜爻看着饕餮勾起的嘴角，左手去握住饕餮的左手，缓缓收紧，哪怕两枚戒指硌的手疼“哎，好弟弟让我照顾你哎。”
额头被敲了一下，红眸弯起，嘲讽道:“照顾我？先学会洗澡前自己开热水器再说，哦，还有等你不再炸厨房再说。”
姜爻嘿嘿笑两声“那慢慢学嘛，反正要永远一起，学不会也没关系嘛。”
也是，反正以后生生世世都是你了。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