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湖》

涩泽龙彦第「3271」次寻找收藏品。

“……是这里么？”我停住了脚步。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森林。树木郁郁葱葱，不断交叠着向远处延伸。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的满是草叶与隔夜的露水混合后的冷冽的香气，像某种被打翻了的液体一样毫无限制和边际地向四周流淌开去。

时间还早，天光却已淡淡地洒下来，那样纯粹而透明的蓝与其间包含着的如丝如缕状的云以及翻卷着的绯色边缘共同调和，酿成了一杯绝佳的鸡尾酒。我漫步行入林中，看几缕薄雾尚未散尽，如轻纱一般，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为这片森林增添了几分朦胧与神秘的美感。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我踩在长年累月堆积形成的厚厚的落叶层和枯枝上发出的“咔嚓咔嚓”的断裂声，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模糊的鸟叫声，想必是某个巢中梦的编织者所产生的呓语吧。

拨开眼前挡住视线的、肆意横斜伸展的枝条，头发与衣摆被无可避免地沾湿，几缕白色贴在颈侧的皮肤上，随着行动微微抖动，带出了一丝痒意。我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心中不免对费奥多尔君的情报产生怀疑。这里真的如他所说，有一位隐居的异能者么？我不觉得他有蒙骗我的能力，况且，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收藏品蒙骗我实在不是什么聪明人的举动。于是我决定继续前行，同时在心底给亲爱的费奥多尔君小小地记上一笔。至于他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那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眼前倏然豁然开朗。林间也会有这么一片空地么……我不禁想对此献上自己的一点惊叹了。空地十分开阔，中央有一个与之相比毫不逊色的湖泊，形状近似于椭圆。是被整片森林所簇拥着、柔软包裹起来的珍宝啊……这么说来，“一个”这个数量词倒是显得不是很恰当了，应当换为“一捧”更为合适。我俯身将手探进这安宁的蓝宝石中，冰凉的触感便由指尖的神经末梢直直冲向大脑，引起我这一个生命*对生命起源不断回荡着的共鸣。简单的无机物中蕴藏着生命吗？也许没有，然而生机是存在的。它由我的指缝间滑落，重新摔碎在湖面上，又悄然融入其中。我到哪里去寻找原来的那一滴水呢？答案显然是无解。我鲜少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个生命，为此我几乎要感激它了。

湖边伫立着一间小屋，是日本常见的、木结构式轻质房屋。建造这间房屋的人显然是个门外汉，做工粗糙，木头排列的并不整齐，但是不知为何就是能让任何一个看到它的人（如果会有除我之外的人看到的话）体会到建造者的用心。这样的人，世人通常以“热爱生活”之语来评价他，他们对待自己的邻居、家人乃至过路人都彬彬有礼，热心随和，甚至对待死亡也是顺从的态度，好像连死亡也是他们最好的朋友似的。这样的人，也算是热爱生活吗？

屋内的人已经醒了，我可以听到他愉悦的轻声哼唱，是泰戈尔的诗句——

“如果你想要把水瓶灌满，来吧，到我的湖上来吧……”

我站在他的门前，释放出浓雾将他的房屋包裹，听他为突然变浓的雾气而惊叹，又归于寂静。我推门进去，看着他惊愕的表情，捡起放出血红色光芒的结晶体，我还记得那首诗的最后一节，于是我轻声将它背了出来——

“如果你想发狂，你想毁灭，来吧，到我的湖上来吧。

“它是清凉的，深不见底。

“它沉黑得像无梦的睡眠。

“在它的深处，黑夜就是白天，歌曲就是静默。

“来吧，如果你想毁灭，到我的湖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