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曾经守着一个人的月亮，也守着一个人的伤，倒在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雪地里，冰冷席卷整具身体。
诸葛亮也想过因果，在被痛苦包裹的时候，漆黑的内心世界里他向着光走，那么亮那么亮，最终浮现一棵桃花树。树下站立的人墨发长披，回过身来笑着，冲他展开双臂，就像他生命力里唯一的那一缕光。
诸葛亮想都没想，奔跑过去一把也抱住了他。泪水洒落在身后，让他越抱越依恋，不敢放开，也不舍的放开。
他这辈子，也绝对不会放手的。
“……那么缘由是什么呢？”诸葛亮微微阖眼，为数不多的伤怀渐渐浮上他的脸颊，“公瑾明明可以跟我一起走，又为何要做出如此绝情之事？……夷陵山的《高山流水》，攻击时心脏的位置……都在告诉我，你不是心甘情愿的。”
“公瑾，对于这些我不想妄自猜测，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原因。”
晚上还是冷的，整个空气都是冷的。一阵风悄然而过，抚摸两人的脸庞，玩弄墨色的发丝。周瑜愣住了身体，他对于诸葛亮这般坚毅的信任是感激的，可能周瑜并不明白自己那番作为，诸葛亮为何还这么信任他。
“……我当时不能跟你回去，这是真的。”周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抚上被项圈磨出青紫的脖颈，“董灼的实力你我都知道，我既然成了群雄的卧底，就不能随随便便同你走。我的一举一动都被董灼监视，他若知道我在群雄是装的，肯定会第一时间来灭口。”
“我死了无所谓，可我身边有你。我不能让你也受到群雄的迫害。”周瑜阖住双眸，也不知是不是冷风吹的，诸葛亮能看见他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如果我出手，你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存活率。倘若董灼出手，你必死无疑。”
“所以，我即便不愿伤你，也别无选择……”须臾，周瑜出声自嘲的笑了笑，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开玩笑的说，“唉，早知道我就推辞一下这个任务了。我没想到能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碰见你。孔明，你说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本来想缓和一下气氛，谁知笑着笑着，周瑜的眼圈就发红了。他尽量不去看诸葛亮，生怕一和诸葛亮的视线对上，就被发现泪水早就涌入自己眼眶。
周瑜可以理解诸葛亮的不原谅，不理解，不接受……或许在群雄的时光中，他早就做好被同伴抛弃的准备。就算诸葛亮知道真相还是要一走了之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在时间的长河中学会什么叫心比天高。
本以为自己制造的伤痛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了，不料下一刻，诸葛亮默不作声上前一步，一把将周瑜搂在了怀里。他看着周瑜这个时候的表情，好想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诸葛亮不愿见到眼前的人哭，他心疼。
在抛弃和包容的两条路上，诸葛亮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包容。
他知道周瑜眼圈变红的缘由，弃明投暗，周瑜定是不愿。奈何他没有办法，看着自己与同伴渐行渐远，诸葛亮能想到周瑜有多么无助。
“……对不起，我不想的……”周瑜压住自己哽咽不已的声线，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在群雄的种种过往，仿佛痛苦在喉间积压的多了，一出声就能变成凄凉的声嘶力竭，“我不想伤你……我看你就这么倒在我面前，造成这番伤害的却是我……我也好难过……”
周瑜攒住诸葛亮的衣袖，攥的止不住颤抖：“回去之后董灼发现了端倪，他毁掉了我的玉坠，玉碎了……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保护不好……对不起……”
那个深色天空的夜晚，少年浑身是血的倒在中央大殿的地上，手里紧紧握着破碎不堪的玉坠，握出了鲜血。想撕心裂肺，却已经泣不成声。
心灵上的创伤，比身体上的痛苦好几十倍。
“……莫要这样想，不是你的错。”
诸葛亮一遍遍抚摸周瑜披在脊背的乌发，感受周瑜浑身的颤抖，多想用更多的温柔，让怀里的这个人缓一缓。他仿佛在这时周瑜的身上看到曾经自己的影子，伤害了最喜欢的那个人却浑然不知，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早已无法挽回。那时，仿佛自己要把心脏挖出来的心思都有。
“不过……我有一点还未说到，那个玉坠，其实本就是公瑾你的东西。”诸葛亮轻轻拭去周瑜脸上遗留的泪水，含着笑意温和说道，“卧龙岗深处，公瑾可还记得，你送过我一枚素白玉佩？只是一千八百多年时间太久，如今消磨的只剩下了一点。”
“于是，我就稍作加工，成了现在的玉坠。”诸葛亮垂下眼睫，语气徒然变得沉重，“夷陵山迷宫，你不是还被赵将军伤了一次？见你没事，我想应是那玉坠保护了你。既然已经发挥价值，公瑾又何必再自责这些。”
周瑜把脑袋重新埋在诸葛亮怀里，声音沉闷的轻声呢喃：“无论如何，那是你送我的东西……”
诸葛亮闻言微微一怔，须臾，语气里重拾笑意：“东西没了我可以再送，可是公瑾若是不在了，我准备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好了公瑾，不哭了，欢迎回家。”
良辰美景，我只愿意与你一起看啊，又怎么可能会怪你呢。
②
诸葛亮的家在第十五层，是市中心房价不低的小区楼层。一进门，周瑜就发现诸葛亮的家里很素雅很干净。
稍微复古的壁纸颜色，在灯光下隐约有些晶莹的发光。客厅很宽敞，墙上挂着一副裱起来的中国山水画，还有窗户上被风吹奏的小清铃……叮铃叮铃，给整间屋子增添不少古风的气息。
沙发的颜色虽然偏暗，但是在客厅摆放起来却是点睛之笔。茶几和餐桌都是干干净净，好像一尘不染，物品的位置也恰到好处。
“站着做什么？快进来。”诸葛亮看着在门口一动不动出神的周瑜，不禁有些奇怪，“公瑾？”
“啊？……哦哦哦！抱歉……”周瑜立刻尴尬的不行，说实话，他刚刚是被诸葛亮家中景象给吸引了所有注意力。这样复古风采的装修已经很少见了吧，三生有幸如今可以看到。
诸葛亮把周瑜揽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他可不想让外面的冷风冲进来，惹得周瑜受凉就不好了：“我给你调水温，一会你去洗个澡。洗漱用品的话在架子上有，你用就好。”
周瑜心间登时百感交集，他有好多话想跟诸葛亮说，可是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说。心里辗转反侧良久，也才道出两个字来：
“……谢谢。”
或许，这两个字就能把他对诸葛亮的感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诸葛亮眨眨眼，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再次摸了摸周瑜的脑袋，好像在安抚受惊过后的小猫一样：“怎么这么客气。”
“……孔明你要是再摸我头，我可就真长不高了。”周瑜话虽如此，但是没有移开诸葛亮那只不安分的手，任由他摸自己。诸葛亮倒是觉得无所谓，他挺喜欢这种“撸小猫”的感觉，如果周瑜长高了摸起来可就费劲了，“没关系，公瑾这身高挺好的，我喜欢。”
那三个字一出，周瑜登时一阵胡思乱想，脸颊蓦然飞起桃花瓣的颜色，还隐约发烫：“内什么我我我我去洗澡了！”
诸葛亮忍不住笑：“噗，公瑾，我还没调好水呢。”
周瑜：“……”
什么情况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在想些什么鬼！真是糗大了在诸葛亮面前手足无措的以后还怎么见人！
接下来，诸葛亮在浴室调水温，而周瑜随他换了鞋，在客厅四处转转。这个家里看起来很温馨，绿植瓷瓶什么的都有，慢慢走了一圈周瑜才驻下脚步，他发现诸葛亮的家里唯独少的是大多数家庭都会摆放的全家福照片。
记得以前周家就摆了好多这样的照片，有自己的还有周尚安的，当然还有父母的。可是这些在诸葛亮这里居然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想到这，周瑜不禁心生一阵叹惋。
也许是心有灵犀，周瑜走到了一间房前，里边看起来是书房，书房很大，一排排书柜满满的都是书。周瑜走进去大体张望一周，心想诸葛亮没有撒谎，这些书籍全是名著书，像什么《总裁和他的小娇妻》、《霸道王爷爱上我》等小说根本不存在。
每一本书都不是新的，都看过了一样。周瑜不禁佩服诸葛亮书籍广泛，还佩服他有这么多时间去看书。走着走着周瑜的视线里出现一本《斡旋》，好奇心泛滥想要拿下来阅读一番，但是手刚抬起来就停在了半空。
毕竟是诸葛亮的书房，随随便便碰别人的书貌似不太好吧……如果诸葛亮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书呢？如果诸葛亮的书里有什么秘密之类的，他这不就是侵犯他人隐私？
想到这，周瑜便压下好奇，收回手去了。
周瑜轻轻舒了一口气，本想离开书房，下瞬，它便被书房深处摆放的东西给吸引了眼球。
周瑜睁大了双瞳。
那是一把红木素琴，通体雕刻的花纹栩栩如生，琴头还镶嵌红色宝石般光泽的九瓣血莲。琴弦琴身都完好无损，粗细分明，仿佛轻轻触碰就能流淌出完美动听的符音。周瑜颤抖着手，他敢发誓就是这把琴烧成灰了他也认得：
赤莲琴。
“怎么会……”周瑜情不自禁抚上了琴弦，让琴弦感受他发自内心的颤抖和欣喜，似乎以前奏响曲子的感觉也涌入心头，“我记得它不是已经……”
不是已经被劈断，毁掉了吗……
“公瑾？”诸葛亮调好水温，欲要叫周瑜进去。谁知客厅不见周瑜身影，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在书房，走上前去温和问道，“怎么了？……”
然后诸葛亮的视线也被眼前这把琴所占据。
“……孔明。”泪水在周瑜的眼眶里打转，像是清晨叶子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只要稍微一碰就能滚落下来，“你是怎么修好它的……”
这可是神器啊……到底费了多大功夫才能修好它，周瑜想象不到。
诸葛亮颤着眼睫，须臾，莞尔一笑：“当时我去找了曹魏的两位荀先生，动用一下荀家的功力修护琴身。再去马家找了马将军，修补余下的花纹装饰。最后琴弦的组装是我自己修的。”
“只可惜，赤莲琴是神器，毁了就是毁了。我无法将法力也一同修好，现在它只是一把普通的琴，不能作战。”诸葛亮似乎有些惋惜，却不想一旁的周瑜再也忍不住泪花，语气含着笑意，又含着些许凄凉，“是神器也好，不是神器也罢，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周瑜抚在琴上的手蓦然攥紧：“只是，即便它现在普通，我也弹不了它，一辈子也弹不了它了……”
诸葛亮一怔，开始埋怨自己说错话惹周瑜伤心了，轻声道：“公瑾……”
“真是的，你修好它干嘛啊。修好了我也没法弹给你听啊……”周瑜笑着怨诸葛亮的不是，可脸上依旧挂着泪珠的，“那么多的曲子，我今生还没有正八经给你弹过，就再也没机会了。我这双手早就不能再触碰这琴弦了……”
“……”诸葛亮默不作声的看着周瑜饱含泪水的双眸，不经意间生了怜惜之情。是啊，与其让周瑜这么难过，他还不如不修好这把琴。修好了，也不过是找不自在。
但是很矛盾的是，如果诸葛亮撂摊子不修了，那么自己能对此后悔一辈子。
“……那以后我来替你，做你的双手。”须臾，诸葛亮浅浅一笑，抚起周瑜白皙的脸庞。浅色眸子宛若琥珀色的琉璃，眼底漾有明显的涟漪，
“我弹给你听。”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情意像是那年绽放的粉色棠花，像是那年亭子里传出的美妙琴音，像是雪地里刀剑在月光下挥洒自如，像是最后的时光里那一封封泛黄的书信……
八苦七难早就被风吹走了，余下令人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花每一年都开，情意也会每一年都在，一直都在。
在诸葛亮温和的眼眸中，周瑜似乎也看到了他这辈子那么温暖的一缕光。
“……哈哈，真的假的啊。”周瑜稍稍低头，握拳抵在唇边笑了，黑色的手套这时候在诸葛亮眼里依旧是刺眼的，“那你可不能像前世一样，弹一遍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你让我听我都不听了。”
诸葛亮双瞳微垂，静静微笑了几秒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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