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M 25：死无对证
他离开世界的那一天，没有阳光与微风。
他离开世界的那一天，只有阴云与雨丝为墓地做伴。石刻的墓碑上是逝者的名字与生死之年。克里斯•阿夫顿的方碑，将永远立于此地。
最普通，也是最普遍的大理石墓碑—没有尸体，也没有棺木与骨灰盒。克里斯的亲人与好友们一同赶来，在这名警员的墓前同他进行最后告别。
伊丽莎白为自己的弟弟献上花束，洁白的花瓣被雨滴打落，五六块无尘地纯白从花束落下，最终成为墓碑前那片空地的陪衬。迈克尔为克里斯扫去墓前的蝼蚁与爬虫，没心没肺不代表无情无义，那个曾经以欺负克里斯为乐趣的迈克尔，如今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流下泪水。
天空与地面的哀悼者一同落泪，若诸神存在，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神会流血吗？不一定会，可神的捏造来源于人，只要人们还有怜悯之心，那神也就不会化为冷漠无情的雕塑、久远无形的名字。
维多莉娅低下前身，将克里斯的警证与照片放到地面，被防水膜包裹的两件物品倚靠着那块坚实石碑，摇滚弗莱迪为格雷戈里撑起雨伞，与克里斯非亲非故的男孩也牵住自己妹妹的手，在克里斯的坟前深鞠一躬。
格雷戈里见过几次克里斯，可却从未有机会与他正式谈话。克里斯的死是个意外，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与雪尔莎，才无法将注意力投入战斗的。
其他人的看法尚且不论，至少格雷戈里在葬礼前都是这样认为。一次鞠躬过后，这种感觉更像是遇油的篝火那样，变本加厉地灼烧着格雷戈里的内心。
坐上维多莉娅的警车后，格雷戈里依然在保持沉默—他像是一只紧握钥匙的守宝妖精般紧闭双眼，试图用这最老套的方法封锁泪水，封锁自己内心的恐惧、无助与内疚。
雪尔莎靠在自己的肩上睡着了，她的鼻息拍打着格雷戈里的皮肤。可别忘了，格雷戈里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男孩而已，他也会哭，他也要有自己的情绪。
副驾驶座位上，摇滚弗莱迪透过后视镜看到格雷戈里的双眼。那对瞳眸对泪水的的限制即将失控，摇滚弗莱迪没有说话，只是撕开一包纸巾递向格雷戈里。
之后，格雷戈里的泪水与情绪一并爆发。当警车在一处红灯十字路口停留的片刻，他对前座的维多莉娅伸出双手，努力压住口中的呜咽，向她说出自己的最终诉求—
“维多莉娅警官，请，请您逮捕我吧！”
这声音十分轻柔，但又充满悲伤。格雷戈里不想凭借吼叫赢得注意力，他也害怕自己会吵醒身边的雪尔莎。可他认为自己有罪，自己应当去自首！克里斯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被杀死的，这就是他心中的真相！
就算不是，那他就没有什么责任吗？不，如果格雷戈里在成功摧毁遥控器后，少说几句大话，让梦魇玩偶们更早去帮助克里斯、拦下墨菲斯与黑程式，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不仅可以救下克里斯，也能解除黑程式施加于墨菲斯的洗脑程序。
可他没有，他让所有人失望了。维多莉娅没有拿出手铐，也没有对着格雷戈里进行斥责。她只是将车停靠在路边，嘱咐摇滚弗莱迪照看好雪尔莎。之后，她去后座找到格雷戈里，提出要带他去吃点东西。
“格雷戈里，你一定饿坏了吧？想吃点什么？”维多莉娅撑起一把黑伞，雨滴落上伞盖后化为水花的声音十分悦耳，像是试着找男孩乐子的街头小丑。可格雷戈里对这场表演根本不感兴趣，也不想感任何兴趣。
维多莉娅带格雷戈里来到一家餐厅，与被调职而来的克里斯不同，维多莉娅可以算是庞顿中城的原住民了。这家餐厅在她父亲仍是个高中生时就建成了，现在的老板，应该是当时第一人老板的儿子或孙子了。
维多莉娅点下两份三明治，她最喜欢的瑞士烩肉搭配蛋黄酱口味。在自己的父亲牺牲之前，她最大的乐趣便是在父亲月假时来到这家餐厅，与父亲一起点上一份三明治，外加炸鱼薯条与两杯汽水。
父亲在爆破案现场殉职后，这家店也成为维多莉娅缅怀逝人的场所之一。她每次来到这里时，都会点上两份烩肉三明治，等待一个奇迹降临到自己对面的空位。
可那奇迹从未发生过，小时后，那只是父亲的小把戏：维多莉娅捂住双眼，倒数十个数后再放下双手，父亲总会坐在自己的对面，并做出要偷吃她三明治的滑稽模样来逗自己开心，这一招每次都管用！
“格雷戈里，克里斯他—”维多莉娅在安慰他人这一方面，经验就略显不足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唯一要为克里斯负责的人，应该是那名叫黑程式的通缉犯。”
“不，我都知道！是我，是我的错！”格雷戈里的回答之下，抽泣与呜咽手持无形铁索拉扯着他，让他的心脏近乎四分五裂。
“格雷戈里，克里斯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和雪尔莎能平安回来。”维多莉娅试图克制内心的悲伤，克里斯是他的同事，更是战友，可在一个孩子面前，她不能表现出软弱与不安，这不是一名警员该做的事。
“维多莉娅警官，你不会明白的，如果一个人死去了，而这个人又与你有关，”格雷戈里抽泣着补充道，“您又要怎样活下去？我会很痛苦！求您了，逮捕我吧！”
维多莉娅没有劝说下去，她从自己的大衣下取出一张照片—从自己那沾满雨滴、泪水与汗渍的大衣外兜中。照片上的人只有她会认得，那是她的父亲。
一名刑警，一名排爆员，一名牺牲于爆破案前线的英雄。
“格雷戈里，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真的—”维多莉娅将照片展开，放到格雷戈里身前的桌面上，“—我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她的指甲划过照片边缘，一头银发的警员照片上多出几片水渍，“在一次排爆行动之后，我永远失去了他—！”
见格雷戈里眼中的内疚转为另一种神色，维多莉娅收起照片，为格雷戈里倒上一杯柠檬热茶，“那时的我就像你这样，不知所措，让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
“维多莉娅警官，我…”格雷戈里的十指紧攥衣角，那对棕色瞳仁也开始快速躲闪。他不敢直面维多莉娅的眼睛，他害怕对方的斥责，更害怕对方的冷漠。
可等待他的，只有一次俯身与一个拥抱。
“所以，在那之后我做出一个决定—”维多莉娅紧紧抱住格雷戈里，众人面前那冷漠无情的破案机器形象，如今被融化到荡然无存，只有一个从伤痛中走出、成长的女孩，在用自己曾经的心火去温暖格雷戈里，“—我要走上我父亲的道路，为了不再让给更多人流出眼泪…为了…更多人的幸福与笑容！”
这也是为什么，维多莉娅会成为一名警察。
在维多莉娅的温暖怀抱中，格雷戈里哭出声来。整个餐厅除去这两名顾客与一位老板外并无他人。餐厅的第一人老板推开储藏室大门，他的双眼在可乐瓶底那样厚的镜片后紧绷。当他认出那名留着银色过肩短发的女警官后，他对着成长的女孩摇了摇头，关闭储藏室的大门。
看来，那个曾经快乐的女孩，也走上了她父亲的道路。
“啊哈哈哈！终于成功啦！”
兰瑟在拘留室的电脑桌前，已经快琢磨了整整两天了。在这两天中，速食泡面成为他唯一的能量来源。他的黑眼圈已经可以媲美宇宙黑洞了，头上的红色紧绳也被扎上死结，绳结正面则用日语写着“加油努力”四个大字。
“黑程式？这家伙和我玩黑客技术还早着呢—”
兰瑟一边说着，一边为一台机器输送电力。这是台定位仪，至于它的核心零件，自然是来自狂鬼曾经那具被维多莉娅击毙的躯体。
狂鬼能够通过体内的机械机能设施，实现与黑程式的远程通讯。如果将这段电信号进行修复与反向利用，那查到黑程式的藏身之处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克里斯，你救过我一次，所以黑程式这家伙，我帮你抓定了！”
兰瑟调试着仪器上的枢纽与电阻，奖励自己几根泡面与一些巧克力棒。之后他用水打湿双眼，让自己的视线再次清晰起来。
道森警长的突然到访，倒是让他不得不终止这次小型狂欢。道森此次前来，为兰瑟带去两个消息：第一，兰瑟的父亲回国了，他正在为兰瑟办理保释手续。第二，恐怕黑程式的逮捕工作会发生临时变动。
因为克里斯•阿夫顿殉职了。
第二个消息，对兰瑟•兰特斯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救过自己一命的人，同时也是自己的逮捕者，克里斯•阿夫顿就这样离开人世了？不可能，今天是什么日子？四月一号还是某个以诅咒别人为乐的新兴节日？
保释，出钱，离开，很好。来接自己的人依旧不是自己的父亲，兰瑟开始认为一篇报道对自己父亲的评价是正确的了—他只对钞票感兴趣，毕竟，就连兰瑟自己的出生都是个意外不是么？他不需要孩子，现在帮兰瑟保释也不过是为了赢回颜面！
“我不走。”
当前来接应的人站在拘留室外时，兰瑟对她甩出一句话。
接应者也一言不发，等待兰瑟改变想法。直到十五分钟后，尤伦卡才说出自己的第一句“台词”：“兰瑟少爷，您还是跟我回去吧。”
克里斯就这样离开了？开什么国际玩笑！兰瑟下定决心，哪怕倾家荡产、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就算对方是艾尔•卡彭或达斯•维达，他也要照杀不误！
不过，如果这是个假消息的话，那就好了。那他就只需要做一件事：找到那个制造谣言的家伙，然后将那家伙的舌头扯下来用油煎熟，让造谣者自己把这条造谎带伴着面包吃下去！
“看看你的作品，黑程式—”
爱德华兹满意地拍了拍手，两名毫无情感、失去自主意识的金属细胞士兵，墨菲斯与克里斯，他从中看到了无限的商机！尽管其中一者仍处于培育阶段，可他已经等不及要查看结果了。
“—连我也要为你写下赞歌了！”
“是么？那我也要送你一句话—”黑程式转过身，身后培养罐中的克里斯抽搐几阵。而黑暗下的炮筒，则向爱德华兹扣下扳机，“—滚开！”
爱德华兹用一张照片挡住黑程式的热射线，偷袭？真没新意啊！不过，梦魇还站在黑程式那边，他也不好轻举妄动。更何况，现在的梦魇只是一台执行机器，不存在痛觉与怜悯。
“那我，就把这当作是你公开的背叛吧。只不过—”
遁入阴影化为纯黑之前，爱德华兹对黑程式发出警告。
“—只不过，背叛公司的人，早晚都没有好下场！”
“是这样么爱德华兹？我们走着瞧！”
“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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