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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灵魂未完成的使命

剪刀嗖嗖,很快,一张写着“灵魂未完成的使命”字样的纸就被剪了下来,庞锦雯放下剪刀,用力拉开一个卡住多时的木头盒子,在里面又翻又找:跟尺子粘在一起的橡皮,没头的铅笔,前段翘起的生锈剪刀,还有一盒落了灰的游戏币,上面欢乐的笑脸挂着尘土,没了往日的光辉。突然,一阵臭味传出,庞锦雯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继续在里面翻腾,甚至连好几年前的草稿纸都翻了出来,就是没看到胶棒的影子。她站起身,拉开落地窗门,指着乱七八糟的桌兜:“奶奶,你知道胶棒或双面胶放哪里了吗?”

  奶奶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带着老花镜,翘着二郎腿,皱着眉看三个手机上直播的人,还不忘叨叨几句:“怎么还不发豆豆,没完没了……”

  听到庞锦雯的问话,奶奶揉揉太阳穴,又眯眯眼,最后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粘胶?我也不知道,你问爷爷去,他正在烂货厂跟别人倒歇歇了。我带你找他去。”

  庞锦雯把做了一半的手工摞在一起放好,去门口穿了鞋,却发现鞋带又紧又勒,压根穿不进去。这才想起那天掉进泥坑,奶奶洗完鞋把鞋带从新系上了,非常紧。她蹲下身,又拽又揪,这才把鞋带系好。

  出了小区的门,她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这是她第一次去烂货厂,而且听说捡烂货的爷爷曾经养鸡,但后来都被偷了,又不敢找人说理,便不再去养。鸡,她盼了两天两夜的鸡!虽说那个爷爷不再养,至少知道去哪里买。庞锦雯早就想养只鸡了,但很不顺利。第一天,爷爷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菜,却只带了一百块,还没带手机,买完菜就剩个二十出头。他突然看见了卖鸡的,上前问价,却发现剩下的钱连买鸡爪子都够呛,就回家拿钱。再一去,没了!卖鸡的回去了。第二天,爷爷拿了钱,早早出了门,又早早回了家。原因是那天要下雨,卖鸡的怕淋坏了鸡,就没来。这糟糕运气,庞锦雯是气不打一出来,想着明天再去试试,正好问问去哪里买鸡好。

  烂货厂不大,就在小区对面。她和奶奶穿过窄窄的马路,下了一道大陡坡,两旁平方断墙连绵,推开一个铁栅栏,就看到爷爷笑呵呵地跟另外两个爷爷说着话。那两个爷爷看到我们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打招呼。庞锦雯四周打量,垃圾成山,花花绿绿,一股难以形容的臭气只往脑壳里钻。一个爷爷的脑袋油光瓦亮,寸草不生,穿着满是泥点子的灰色短袖,黑乎乎的长裤子。他手上凭空变出一个打火机,熟练按下开关,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庞锦雯一见,连忙退到上风口,就怕那烟味夹杂臭味熏自己个灵魂升天。另一个爷爷打扮与抽烟的爷爷大同小异,只是脑袋上留着利落的短发,矮矮胖胖,和蔼可亲。他笑呵呵往垃圾山后一指:“听说你在想看鳄鱼!来我这里看看!”

  庞锦雯一听就来了精神,她三步并作两步跟着那位爷爷走过去。泥水断转拦路,她看也不看抬脚便跨了过去。三只懒洋洋的鳄鱼趴在铁丝网围成的洞里,它们约半米长,精明的小眼珠黄幽幽地瞪着,一动不动。肚皮上全是肉,耷拉在洞底。

  庞锦雯仿佛一下子习惯了那味道,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可这三个家伙不但没有反应,还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她幸幸转身回去,路过一堆垃圾时,那里面竟扑棱棱一阵响动:这儿有东西!庞锦雯想着,蹲下身,惊喜地叫了出来:“鸡!一只鸡!”

  没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鸡,出现了!她顿时就走不动路了,蹲在“鸡笼”前,那笼子由破旧生锈的铁丝网粗粗编成,外面覆盖着绿色的网格子,很小,人的手指都伸不进去,里面全是污泥,笼底粪便污泥混合在一处,肮脏极了。笼壁内放着两个粉色的小碗和一个大铁盆。那只鸡可怜巴巴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踩起铁盆,砸在腿上。是只母鸡。

  庞锦雯蹲在鸡笼前,看着那鸡,不由得伸手过去,紧接着便触电般缩回了手——那鸡毫不客气,伸出尖尖的喙就啄了她的手指。她惊讶于鸡竟然啄人!

  叼着烟的叔叔递过来一袋干玉米粒,示意庞锦雯味鸡,她结果来,小心地抓起一把,刚想送到鸡嘴边,就犹豫了。回响着它闪电般的速度和那咬人的力度,如果直接送过去,恐怕手就被啄成马蜂窝了。她四处打量,看到笼顶上的缝隙略大,就把玉米撒了下去,那鸡眼睛放光,东啄啄西吞吞,很快玉米就一个不剩。庞锦雯喂了那鸡好多玉米,鸡还是啄她,最后两个爷爷一看她赖在那里动也不舍得动一下,就让爷爷把鸡拿回去,养着玩,最后庞锦雯回了北京再杀的吃了。就这么一折腾,那只鸡就被爷爷拎着两个翅膀,弄回了家。它一路上一动不动,像只待宰的羔羊,咕咕咕地叫个不听。它的叫声不大,频率很快,声调平平,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笑。

  庞锦雯试着憋笑,掩盖她掩盖不住的兴奋,但她最不擅长憋笑,自然那表情就要多怪有多怪,所以她尽量不说话,只是摇摇手表示再见就快步往家狂奔。

  回家的路此时格外漫长,她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是多么兴奋,多么高兴,脚步不能快,也不想慢,干脆走在前面;不敢回头,怕被发现表情,但又想看看鸡,就低着头,让头发挡住脸,偷偷看鸡。用庞锦雯的话来讲,就是开心到抽筋。

  家里有一个空笼子,是用来放买的鸡的,现在庞锦雯有了一只鸡,那只鸡便理所当然,正正好好地被放了进去。这只鸡很漂亮,颈部有着一圈黑色的毛,围在棕色的长毛上就像花圈,一半半呈水滴状,正中是纯白色。羽翼两遍也有飞羽,黑色的,像是精致的镶边。背部羽毛较宽,边缘处也是黑色的,形成一颗颗爱心。尾部翘起,黑色羽翼渐变蔓延,像是一滴墨落入水中,自然衔接。它有着橙黄色的眼珠,很明亮,中黄外黑,很精明的一对大眼睛。小小的鸡冠笔直地竖着,两瓣桃花般的肉群垂在嘴下面,晃动着,很是可爱。鸡爪粗壮有力,指甲尖尖,前三后一,黄色的纹路不满。脚杆则小指般粗细,结实威武。整只鸡肥肥的,胖胖的,两个字——太萌啦!

  准备两个铁玩碗,一个倒上水,一个由于已经喂过所以没放食物。庞锦雯学着它原来的笼子那样,把碗放进了笼子,结果它一爪子上去……把自己泼成了落汤鸡。她正发愁怎么办,那鸡突然把脖子探出笼子,照着她的拖鞋就是一口。庞锦雯眼前一亮,连忙把盆挪出笼子,还得防着它那雨点般砸下的鸟喙。那只鸡每次吃完米把脖子从笼子见缩回时,脖颈上的毛就会被拦下,撑开一把花花的伞,最后在它全部缩回的瞬间,合拢——别说还真有点像“孔雀开屏”。它似乎三天没吃饭了,照着生锈的不锈钢铁盆就狠狠啄了起来,米粒飞溅,盆子叮当作响。

  这只鸡几乎是刚踏进庞锦雯的家就适应了环境,毫不客气地拉了一泡……屎。她理所当然成了铲屎官。庞锦雯兴奋地接过奶奶递过来的废弃口罩,捏起了那泡屎——她以前只给乌龟捡过屎,这是第一次捡鸡屎!她一捏到那泡屎就惊叫起来:“哇塞!奶奶!这泡屎竟然是热的!”

  也难怪庞锦雯会惊叹不已,毕竟以前乌龟屎都是凉的,乌龟是爬行动物,体温低。这鸡的体温足足四十度,鸡屎自然也是温热的。她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说的是废话,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只鸡的活泼,是庞锦雯万万没有预料到的。鸡在阳台上,她的学习茶几也在阳台上,简单来说,她们是邻居。安顿好鸡,庞锦雯刚拿起笔写作业,就被一声物体坠落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头一看,一个茶几里的药瓶落到了地上,窗外风大,竟然把药瓶吹倒了。她捡起药瓶,放回原位。手指刚刚离开,“咣当”一声,又倒了,后面紧跟着伸出个毛绒绒的……

  什么都不用说了,是这鸡干的好事。它把头伸进茶几啄倒了药瓶。就这样,来来回回五六次,庞锦雯一扶瓶子,鸡就啄。还一副“我才是老大”的样子仰着头,咕咕直叫。她只好把瓶子拿走。转身,一个字还没写完,巨大的窸窣声凭空炸响,庞锦雯赶紧转头,还以为洗衣机漏水,却发现是那只不嫌事大的鸡在吃塑料袋,里面还装着一袋面粉!她的脑海里止不住地开始想象面粉飘扬似下过一场小雪,母鸡高兴地屹立在雪中,而她自己也高兴的直拍手,就在这时,奶奶出现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扑上去就抢塑料袋。那鸡也不是吃素的,硬是脖子一梗,和庞锦雯玩起了拔河比赛,鸡嘴死死咬住塑料袋不放,两只爪子拼命勾住笼子往后拽。“砰!”塑料袋被扯断了,幸亏那鸡没吞,面粉没漏,不然它可能就要提前梦游天国、一睡到底了。

  庞锦雯把周围的袋子都收好,却没什么用。阳台不大,鸡笼紧贴爷爷的钓鱼宝贝堆,塑料袋危机刚刚解除,那鸡又看上了爷爷的一双破运动鞋,啄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把三双鞋摞在一起,那只母鸡又啄起了渔网。这要是漏了洞把鱼放跑,估计爷爷可能会把它做成诱饵引鱼上钩!忙前忙后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问题应该都解决了吧?!才怪!那只鸡渴望飞翔,渴望运动,渴望自由——开始疯狂拆自己的窝。碎纸屑搅着鸡屎粘在笼底,一股臭中带香的气味弥漫阳台,得亏庞锦雯及时开落地窗门,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庞锦雯虽说被鸡扰的心烦意乱,却还是对那只鸡念念不忘,跑前跑后像贡祖宗一样好生照料,最后喂完食物。看着鸡在狭窄的笼子里“无所事事”,她趁爷爷不在家把鸡放了出来。

  那鸡直奔茶几另一头的台阶,庞锦雯第一次养鸡也不敢阻拦,又怕它咬人,所以两只手颤巍巍举在鸡的两旁不知如何是好。当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最最心爱的小藓藓已经被鸡一爪子踩翻在地,紧接着命丧鸡口,庞锦雯连连叫苦,那个是她精心照料一个礼拜的苔藓,好容易长大了一毫米就这么牺牲了?!更可怕的是她一直在寻找的水熊虫恐怕也去鸡腹中玩耍了。

  那鸡不依不饶,又看到庞锦雯给它晾晒的玉米——那是它明天的早饭。一口便啄了下去。她再也不能不管了,硬着头皮把鸡“抱”到一边,收拾满地浪迹。最终还是认输了:那鸡速度惊人,满嘴是小苔藓的遗骸不说,连泥都不放过!玉米也啃的津津有味。吃完不忘用嘴甩开,她捡起一看,半点渣子都不剩,不愧是“光盘行动”最佳榜样人选。庞锦雯看着被鸡爪子踩了一地的泥,试图用它吃完的玉米堵住,却被它一嘴拨到了一边,瞧那样子,歪着头看庞锦雯,仿佛在说:“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智商这么低吧?”

  庞锦雯气急败坏,眼看着阳台走向衰败,却越收拾越乱。她一把将鸡抱起,打算塞回笼子,鸡却照着她的拇指狠狠啃了下去,那可谓是针扎一般,庞锦雯却就当没感觉到。乌龟咬的比这疼多了,这算的了什么?她暗自跟鸡叫起劲来,就是不让鸡看她的笑话。一人一鸡就这么僵持着。最后那只鸡成功被锁回了笼子。庞锦雯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它“死”也要找个垫背的,一爪子拍翻了水盆,还在地上拉了一泡屎……更可怕的是,门响了,爷爷一脚迈进了家门:“我的地!”

  庞锦雯瞬间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念头浮出水面——完了……

  但事后躺在床上,庞锦雯却又琢磨起一个新想法:明天,出去遛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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